“親愛的父親,在我看來,風的影子比風的回音更加自由,它不會拘束在一地,而是四處留下印記。風在樹木間穿行而過,留下自然的碎影,它給焦灼的人帶來撫慰,給迷茫的人帶來神啟。我終日去您最鐘愛的那片橡樹林為您祈禱,捕捉到了那裡的風之倒影。我將這畫麵凝縮在我的模型,請您賞玩。”
安柯斯拿出一尊精致的模型。那是由一根分岔的樹枝和許多細碎的落葉做成的微縮橡樹,安靜地凝立在幾近透明的水晶罩中,臥在他的掌心。坎特雷斯接過這尊模型,隻覺它如空氣一般輕,但撲麵而來的思念的分量,卻是讓他眼眶一熱。
仔細一看,水晶罩上方還有一個圓形的小金環,坎特雷斯嘗試性地輕輕一拉那金環,水晶罩中頓時刮起一陣微風,枝葉隨風搖動遷移,投射躍動不休的碎影。
樹下出現了一個小人。那是一個英氣勃發的少年,站在樹影之中,出神地抬頭望著樹葉間的天空,好像在等待什麼奇跡的降臨。他衣著樸素而灰暗,眼睛卻閃閃發光,把一樹都照得明亮。
天空的顏色從黎明的青白轉到旭日的金黃,再漸漸轉到傍晚的火紅瑰紫,少年的神情卻始終如初。他守在樹下執著地等候,如同一尊雕塑,直到他夢寐以求的倩影終於降臨,代替樹葉間的天空,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他等待已久的人坐在樹枝上,向他微笑。
“坎特雷斯,我在這裡。”
這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坎特雷斯不會認錯,這是他少年時的場景。那時他還不是國王,甚至連王子都不是,隻是個平民,沒有遠大的理想和炙手的權財,隻有不值錢的,可以大把揮灑時間,以及情竇初開的少年最樸素的心願。
他想得到所愛之人的垂青。
但這個看似普通的心願,因為他所愛之人的不普通,也變得遠大了起來。
他的卡梅洛特是整個奧諾斯塔王國,乃至整個梅德哈特最神秘,最強大的女巫,驕傲,淡漠,隱居避世。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被他的誠心一點點感化。每當見到她的笑影,他的快樂無以複加。
坎特雷斯國王出神地伸出手,想觸摸樹上的卡梅洛特。
他已經有七年零二十一天沒有見過她。
無論他曾因利欲熏心踏入怎樣的歧途,現在也已悔悟——沒有什麼比她更珍貴。
但就在他即將碰到的那一刻,一陣微風吹過橡樹林,他和卡梅洛特在樹下的相聚,少年時期的純真幻影,頓時消失無蹤。
他神色陰鬱地轉向安柯斯,冷冷地開口道:
“這也是你的詭計麼?你也想像你哥哥一樣,用你母親的身影來動搖我的心,改變我的主意?”
安柯斯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坎特雷斯的眼睛,不卑不亢地答:
“父親,我並沒有對您使用幻術。想必是您太思念母親,所以觸景生情,見什麼都會想起她。”
安柯斯跟他長期在宮外曆練的哥哥不同,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宮內,撒謊演戲的功力純熟得多,連坎特雷斯一時也分辨不出他此言真假。
他有這種特質,或許比他哥哥更適合當國王,但眼下兩人都有作弊之嫌,如何判斷輸贏呢?
他隻好煩躁地揮手,把兩個兒子都趕走。
“算了,你們走吧,這次你們的答案我都不滿意,繼續去找彆的答案。記得下次不許使用任何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