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詢看見她一身胡服也沒說什麼,板著臉頷首道:“孟小娘子很守時。”
孟桑淺笑見禮:“見過魏老,應該的。”
魏詢眼神示意她跟上,帶著她從後門進入國子監,緩聲道:“昨日就與你提過,日後在一處做事,食堂裡的人也都很和氣,自不必如此客氣。占了這把年紀的便宜,大家多喚我為魏師傅,或是年歲小些的會稱一聲‘魏叔’,你跟著一道就好。”
“好,都聽魏叔的,您喚我桑娘便是。”孟桑眉眼彎彎。
由後門入國子監,依次經過雜役住處、監生齋舍,緊接著便到了占地不小的食堂。途徑食堂,魏詢步伐並未停下,而是帶著孟桑徑直往監丞等人用於辦公的屋舍去了。
待在監丞處簽了公契,發給孟桑一枚證明身份的木牌,安排好住處,魏詢這才帶著她去住處放好包袱,再回到食堂,足足繞了一個圈。
此時,食堂內幾乎瞧不見監生或是六學的博士,隻有雜役在掃灑收拾桌椅長凳。
國子監的後廚與食堂設在一處,中間以一道小門相連,後頭是庖廚們備菜、烹飪的地方,前頭為監生用膳的食堂,而食堂正中央另設了一座回字形灶台,長長煙囪的直連房頂。
奇怪的是,這灶台麵上還算乾淨,但不難看到裡頭落了一層薄灰,似是近日不曾用過。
魏詢瞧出孟桑眼中的困惑:“那是冬日用來溫著菜肴的,免得吃食放涼了。現下正值八月,尚還用不著此物。”
孟桑恍然,笑著問:“那明日我做朝食時,能否直接用?”
“這倒是無妨,你隻管用。”魏詢頷首,雖不曉得她要做什麼,但仍是很爽快地應下。
兩人從食堂穿過,路過正中央的灶台,欲往廚下而去。
甫一靠近小門,尚未拉開,裡頭人閒聊的聲音就透過緊閉的木門,傳入孟桑二人耳中,聽著很是熱鬨。
先是有著劍南道口音的男子出聲:“這都辰時三刻,為啥子還沒瞧見那新廚子?該不會是曉得了食堂情況,不想來哈?”
又一態度溫和的中年人,語氣平緩:“剛進來的都得去監丞那兒一趟,又是簽公契,又是勘核公驗文書……總歸要費些工夫。”
有人冷哼,很是不耐:“聽說這回還是個廚娘,怕不是又來一個濫竽充數之輩!原本監生本就不受待見食堂,先前那個廚娘一來一走,更是將好不容易挽回的名聲砸了個稀巴爛!”
方才語調溫和的中年人再度開口,勸道:“靳廚娘一事,蓋因前任監丞貪財作假,私自收了錢財放人進來。如今這兩人已被祭酒趕出國子監,而新來的廚娘過了魏師傅的考校,想必確有真本事。”
劍南道口音的男子也勸:“紀師傅這話要得,這不是魏叔要把朝食給這新廚娘做嘛!文師傅你也曉得,做朝食不容易做出花樣,真要再來個沒手藝的,那魏叔肯定不能這麼放心啊!還是不要存先入之見,先瞧瞧再說嘛……”
那文師傅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也不曉得是否真的聽進去了這兩人的勸說。
小門外,魏詢麵色沉沉,而孟桑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聽不見。
她暗歎,原來在這些師傅眼中,朝食最難做出彩?
不過會這麼想也正常,畢竟大雍朝早上能吃的多是胡餅、蒸餅、餺飥、各式粥點啊什麼的,吃久了確實沒什麼意思,否則她如何能在薑記食肆靠粢飯團搶來他家生意?
而後世的朝食花樣那就多了,什麼雞蛋灌餅、山東煎餅、肉夾饃、腸粉,什麼熱乾麵、乾拌麵、雲吞麵、胡辣湯,什麼小籠包、生煎包、燒麥、花卷,還有經典的豆漿油條組合,永遠辨不出結果的鹹甜豆腐腦之爭……
孟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嘶……光想想就有點餓。
“咳咳!”一旁的魏詢重重咳了兩聲,推門而入。
頓時,裡頭紛亂的交談聲停下,一個個或是在備菜,或是在擇菜的男女皆站了起來,望向這處。
魏詢沉著臉環視一圈,然後才側過身,露出身後的孟桑:“這是食堂新來的孟師傅,暫且負責朝食。”
緊接著,他又為孟桑簡單介紹了三位掌勺庖廚、掌管庫房的徐叔。
雙方心知肚明,方才那些談話,怕是被魏詢和孟桑聽了個正著。背後議論人是非,著實有些不光彩,故而氣氛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那位劍南道口音的陳師傅出來打了個圓場,彼此之間才緩和下來,一一見禮,好歹麵上過得去。
魏詢點了先前跟著靳廚娘的幫工阿蘭、燒火雜役柱子出來,讓他們今後跟著孟桑做事,又囑咐徐叔照看、提點著些孟桑,隨後就讓大夥各自忙各自的去。
眾人順勢散了。
原本站在對麵的徐叔背著手,挺著圓圓的肚子走過來。他說話時會笑眯眯看著人,相貌瞧著約莫是五十歲左右,很是和氣。
“孟師傅,且與我去庫房,瞧瞧明日朝食要用什麼食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