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看出孟桑對冰的蠢蠢欲動,徐叔不急不慢地補充:“前些日子最熱,冬天藏下的冰用了七七八八,隻還餘下一些,都是輕易不能再動的。”
“……”孟桑噎住,十分遺憾。
這地窖與冰窖建為一體,空間很大。主體為拱形大廳,正中央挖出方形池子,池內以大塊的冰塊鋪底,再鋪上乾草與棉布,最上層用竹籃筐裝著應季菜蔬、肉類。而大廳三側另外開辟出十二間屋子,應是作存冰之用。
眼下,其中九間屋子的木門敞開,露出空空蕩蕩的裡間,餘下三間的門尚還緊閉,縫隙用黃泥堵得嚴嚴實實,三者與中央池子形成包圍之勢。
心中雖然惋惜,但既然沒法碰餘下的冰,孟桑便將這茬拋開,挪動腳步走向中央池子。
身後傳來徐叔的聲音:“庫房多是莊子送來的菜蔬,或者朝廷發下的米糧,這些若是有用得著的,都可直接來取。倘若裡庫房內沒有,庖廚師傅們就得在每日辰正報上第二日要用到的食材,由庫房出麵購置,讓肉鋪、菜鋪在當日運過來。”
“孟師傅來得委實不巧,今早各位師傅剛報完品類數目,一炷香前,底下人已出了國子監去購置。倘若此時再另支一人將其找回,或者額外添上……”他頓住,麵露為難之色。
孟桑不是個不識趣的,微笑著道:“不礙事,大家瞧著都脫不開身,我從現有的食材裡頭挑就好。”
“哎呀,真是多虧了孟師傅體諒,幫了我老徐大忙呢!”徐叔走近,笑容和藹,但怎麼看怎麼像是一隻狐狸,“想來孟師傅擅長新菜式,即便是這些尋常食材,也能做出不一樣的珍饈美味。”
“對了,這幾樣是文師傅他們指定要的,皆有既定數目。”他在邊上將之一一點出。
孟桑順著徐叔所指方向望去,眉心一跳。
如此一番點下來,池子中央已是去了八成,裡頭一份肉都沒留下,餘下的都是些顯然放了有四五日的菜蔬。這些菜蔬大多也沒壞,隻是瞧著蔫頭蔫腦的,顯然過了最新鮮的時候。
一旁的徐叔慢悠悠問道:“孟師傅要哪些呢?”
環顧一圈,最終,孟桑的目光停留在一個竹筐處,那裡頭裝著滿滿當當的小香蔥,碧綠沁人。
孟桑靈光一閃,問道:“徐叔,米麵油糧可是管夠的?”
“不錯,這些都不拘數目。”
得了準話,孟桑當即拿定主意,果斷指著那裝滿香蔥的竹筐:“這筐子裡頭的小蔥都取走,再要兩隻布袋的麵粉、五壺素油。”
此言一出,一直跟在孟桑身後默不作聲的阿蘭和柱子呆住,俱是不可置信的模樣。
阿蘭沉穩些,隻一瞬就收斂了情緒,繼續當個不聞不問的泥人,但柱子生性活絡又衝動,忍不住想出聲阻止,還未開口就被阿蘭一把攔下,憋得滿臉通紅。
看著那平日裡不被掌勺師傅們重視,堆得滿滿登登的小蔥,饒是一直笑容滿麵的徐叔也不由僵住。
取麵粉多是用來做餺飥、蒸餅等吃食,但足足一筐的小蔥,還有滿滿五壺的素油,這能做出個什麼新奇玩意來?
總不能是讓監生們乾飲油,光咬蔥罷!
徐叔強笑道:“孟師傅此話可當真?”
“當真,”孟桑唇角翹起,又要了些糖、醬汁等會用到的輔料,眼中滿是勝券在握,篤定頷首,“勞煩徐叔。”
話已至此,徐叔收起所有驚疑之色,重新露出彌勒佛般的笑臉:“這蔥是莊子上送來的,量多得很,直接讓阿蘭和柱子搬走就是。”
罷了,他本就不必管這新廚娘葫蘆裡賣什麼藥。若真是什麼難以下咽的吃食,也還有那些難纏的監生候著,又關他一個管庫房的老頭什麼事呢?
隻待明日朝食過後,就能曉得新廚娘是會被轟出國子監的大門,還是就此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