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已經領證了,那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麼。”三嬸端起水杯,模樣和善,“就是不知道賀先生家裡,對聯姻這件事怎麼看。”
忽然提到賀境時,宋宜禾側頭。
瞥向身旁一言不發的男人。
賀境時抬眸看向三嬸,指尖搓動:“看法?”
三嬸點頭。
賀境時卻笑了:“賀家不需要看法。”
聞言,三叔眼神複雜地看了過來,三嬸大抵也沒料到他會答非所問,一時靜默。
宋宜禾悄悄看了眼賀境時。
他唇邊始終帶著笑,樣貌謙和有禮,說出的話卻直白鋒利地叫人大開眼界:“反正這婚早晚都得結。現在我們各自代表兩家,領證便意味著履行約定,難道這不是你們想看到的?”
三嬸:“……這當然是。”
“那需要什麼看法。”賀境時不輕不重地將問題擋回去,話鋒一轉,“不過我也有個疑問,既然婚約已定,怎麼我聽說賀家聯姻對象換了人?”
“……”
賀境時:“換成了我二哥?”
居然這麼直接的嗎?
宋宜禾瞳孔微張,直望向他。
對麵的三叔亦是錯愕。
然而賀境時仿若看不懂夫妻倆的慌亂,他抬起眼,眸色幽深乾淨,清澈得讓人不敢直視:“還好我連夜回家問了個清楚。隻是我聽奶奶說消息並非賀家放出去的,那會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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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宋家時天已經黑了。
傍晚懸在雲層上方的雨淅淅瀝瀝地打濕地麵,泳池水麵泛起波痕,明亮喧囂的燈火透過前廳落地窗,給整座彆墅覆了層淡淡的玫瑰色。
宋宜禾站在廊下,神色怔怔。
她並未料到,這場硬仗到最後會以三叔氣到說不出話,卻又無可奈何,不敢拿賀境時怎麼辦,甚至還得好言相送兩人的場麵來畫上句號。
身後傳來腳步,宋宜禾斂起思緒。
賀境時垂著眼睫走到她旁邊,表情淡淡地瞟了眼外頭的雨勢:“你回哪兒?”
宋宜禾說:“學校。”
“噢。”賀境時翻出微信,準備讓司機送兩把傘進來,“那順路送你。”
宋宜禾乖乖點頭。
想起他看不到,又趕緊嗯了聲:“謝謝您。”
賀境時劃拉屏幕的動作一頓,扭頭看她一眼,唇角微動,到嘴邊的話終歸還是咽了下去。
庭院內細雨綿綿。
兩人之間沒什麼多餘的話可說,上一個話題結束,立時安靜下來。
旁邊的人一直在翻手機,宋宜禾原以為他在忙,可等了半分鐘,這人依舊低著頭,不知道在手機裡找什麼。
餘光稍偏,她看到他被光映亮的輪廓。
以及略顯疲憊的眉眼。
宋宜禾想了想,低聲問:“走嗎?”
“嗯?”賀境時含糊地疑問,嗓音沙啞,“等會兒,我讓司機送傘。”
瞥見他快要下滑至最底層的對話框,宋宜禾也沒問為什麼不打電話,從包裡翻出黃色小花傘,撐開後,扭頭對上賀境時看過來的眼。
她攥緊傘柄:“一起撐吧。”
賀境時靜靜看了她兩秒,伸手接過。
等到坐上車,他的衣服早已被雨沾濕,而宋宜禾隻是袖口處落了幾滴雨。
司機遞來乾毛巾。
賀境時隨意地擦了擦:“先送她回學校。”
說到這,他眼神疑惑地回過頭。
他不清楚她的學校地址。
宋宜禾直身:“人大東南門。”
司機笑眯眯地應了聲,收回後視鏡裡的目光,專注開車。片刻後,見兩人久久沒有說話,車廂內太過靜謐,他隨便切了首英文歌出來低低放著。
打破了這片詭異的氣氛。
宋宜禾貼在車門坐,思緒稍定。
但車廂內充斥的男性氣息實在太鮮明,再加上旁邊坐著的人,令宋宜禾多少有些拘束,猶豫了會兒,她沒忍住摳著手指偏頭看了眼。
車燈明亮,暈染著淡淡的橘黃。
賀境時眼簾半闔,雙手裝在衝鋒衣兜裡,下頜稍抬,額發耷在眉骨上,光影順著發絲弧度蔓延到他高挺的鼻骨。衣領被拉至頂端,露出隱綽性感的喉結。
少年意氣與荷爾蒙交錯糅合。
宋宜禾的視線在他領口定格兩秒。
趕在賀境時睜眼前,她鎮定地轉回頭。
車頂直射下來的燈光有些刺目,賀境時被晃得眯了下眼,睫毛下壓,他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下。
國外雜事多,他熬了幾個大通宵。
此刻放鬆下來,異常疲憊。
想到剛剛宋家的狀況,賀境時抽出疲軟的手撐住太陽穴,腦袋稍偏,指尖輕點。
他若有所思地問:“你不住宋家?”
而宋宜禾也注意著旁邊的人。
發覺他醒來,她挺直脊背看過去,同時義正詞嚴道:“今天謝謝您幫我解圍。”
不過短短一周,賀境時已經無條件幫了她三次。
領證、宋星瑤刁難、三嬸質問。
故而這句早就想道的謝被宋宜禾說得情真意切,望向他的眼裡淨得沒有任何雜質。
賀境時撞進這道目光裡,頓了頓,忽地揚起唇角笑了:“你哪兒來這麼多謝。”
宋宜禾眨眼:“嗯?”
“沒什麼。”賀境時漫不經心地抻了下手臂,半張臉隱匿在暗色中,語調疏散,“不過我這些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兒,但始終不怎麼明白。”
這個語氣。
宋宜禾瞬間想到不久前,被反將一軍的三叔三嬸,她的眉間不由得浮現出細微的謹慎:“您說。”
賀境時唇邊勾著淺淺的弧度。
下一秒,他抬手將車座間的磨砂擋板打開,摁住按鍵的手乾淨修長,手背經絡沿著指骨凸起,而後肘部搭在中央扶手,指尖隨意地垂落。
他意有所指地笑著看過去:“那麼多的可供選擇,你怎麼偏偏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