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我才發覺自己原來是個接受能力特彆強的家夥。
比如在得知自己換了一個殼以後,我沒有像一些小說中的前輩們表現出各種驚喜、發狂、抽搐、痛哭、失憶等特征。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變成身材短小的嬰兒的時候,我隻感到很悲劇。
感想太多以至於不想再發表任何感想了……僅僅是就在稍微沮喪了一下後就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雖然明明清楚沒有任何用處,但我還是挺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斷氣的。
……啊,重生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對自己新的人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滿,雖然覺得如果還是生在中國的話那該有多好,小日本生存壓力大,而且我上輩子都沒學過日文,語言的障礙讓我計劃想要成為神童的美好願望化為泡影。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幸好自己沒有重生到棒子國,我尚不想回歸大和諧宇宙。
新的父母很正常,非常正常。爸爸隻是一個銀行的小職員,媽媽是全職家庭主婦,最典型不過的日本家庭。雖然對他們沒什麼意見,但我還是放不下原先的雙親,我想等我再長大一點後,也許可以回國去探望他們……希望他們沒有對我的突然暴斃太過傷心難過。不過這也意味著在二十年之後,我不得不努力掙錢贍養兩家人了……他們都是我的父母。
變成嬰兒以後生活相當麻煩,幾乎不能自理,甚至無法控製排泄,直到我三個月大的時候,才能控製住自己不會無意識地尿床。
基本上新的人生和自己過去的生活沒多大區彆,就在我立誌重新做人好好念書成為一個優秀人才的時候,我見到了一些過去的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幾乎令自己無法想象的東西——用噩夢來形容都毫不為過。
那是一個炎熱的8月,非常不幸的是那天的晚上竟然停電了,爸爸似乎有應酬尚未回家,我的母親給我喂食完畢之後把我放回搖籃裡,然後打開了窗,試圖讓院子裡的風吹進來。她忙了一天,已經太累了,在將我照料完畢之後就在院子的過道上鋪下了席子,很快就睡了過去。
我很不習慣沒有空調的日子,院子裡那點微不足道的風毫無用處,悶熱的空氣讓我感到窒息,為此我不得不踹開了被子,四腳朝天平躺在搖籃裡呆呆望著天花板,院子裡的知了叫個不停,悶熱以及噪音吵得我始終無法入眠。
不知道過了過久,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院子裡的知了卻叫得更歡了,爸爸還沒有回家,媽媽似乎完全不受這悶熱的天氣與擾人的噪音的影響,她睡得很熟,偶爾我能聽到她呢喃著一兩句夢話。
我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快進入睡眠,睜著眼睛也是發呆,我也沒法用現在這種腦容量小到可憐的腦瓜去重新製定人生規劃,於是我翻了個身,打算找個舒服的位置睡覺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院子裡傳來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周圍空氣突然變得濕冷了下來,一陣大風從院子裡刮了進來。
我以為是野貓跳進了屋裡,但我突然又聽到了類似翅膀的撲騰聲音,那動靜很大,使得我頓時睡意全無。
我揉了揉眼睛,翻身睜開眼睛,忽然間耳邊聽到了一陣類似女人哭泣的聲音,我打一個激靈定睛一看,院子裡的晾衣架後麵似乎站著一個人,透過微弱月光的投影下,勉強能看到對方的影子。
“媽媽?”我含糊不清地哼哼了一句,試探著問道。
晾衣架後的人影沒有任何動靜,那嚶嚶的哭聲卻沒有停止,聽起來令人越發感到毛骨悚然,讓我不由得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我正感到奇怪,媽媽沒有理由半夜會跑到院子裡去收衣服,那很不對勁。
我吃力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伸手抓上床邊的柵欄,低頭的時候突然發現,媽媽還靜靜地躺在席子上,睡得相當沉。
不是媽媽——那麼院子裡的人是誰?
我再一次抬起頭,這時女人的哭聲突然變成了一陣尖利的詭笑,那個站在晾衣架背後的人影突然動了起來。
“找到了……”
人影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長歎,突然一隻枯樹枝般的手從黑暗中伸出一把抓住了我的那件嬰兒服,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或者是想象力太豐富了的關係,導致自己出現了幻覺——從衣服的空隙中探出了一隻女人的人頭,她的頭發雜亂,臉色像死人般的慘白,看起來十分的憔悴。用著一種渴求般的眼神死死瞪著我。
我幾乎忘了恐懼,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那個女人絕對不會是什麼小偷,她看起來實在太可怕了。我呆呆地盯著她,想要叫醒媽媽卻發現喉嚨裡發不出聲音,女人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了一會,然後忽然咧開了嘴,猙獰地笑了起來。
“找到了……”
那聲音粗啞地仿佛是從地獄裡傳來的一般,即使是在這炎熱的八月,依舊使我不由自主地發顫了起來,下一秒,她突然伸出另一隻手猛地抓破了自己的手臂,黑色的液體從傷口處流了出來,她用手指沾了沾那黑色的液體,然後按到我的嬰兒衣上麵。
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麼可怕且不可思議的事情,幾乎快要被嚇得哭了出來,用儘全身力氣大喊著 “媽媽……媽媽……!”,可她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睡夢中,即使我快喊啞了嗓子,她依舊像是什麼都聽不到一樣,靜靜地側身躺在席子上。
然而那個可怕的女人卻沒有過來抓我,她依舊用著那可怕的眼神死死盯著我,然後慢慢地把腦袋從晾著的衣服中間縮了回去。
我驚出了一身虛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透過衣服勉強看到的那個人影突然瞬間消失了,再一眨眼,突然間又聽到了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一隻巨大的怪鳥從晾衣架後麵騰空飛起,它呼扇了幾下翅膀,“啾”地發出一聲詭異的怪叫,然後盤旋著飛走不見了。
我依舊趴在嬰兒床的柵欄上,回過神來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濕透了。
媽媽仍然在沉睡,那濕冷的氣息隨著那東西的離去也被一起帶走了,周圍的空氣已經恢複了八月的悶熱。
隻是我已經再也睡不著了。
……剛才的怪物,究竟是什麼?
人類?或者是妖怪?
雖然自己平安無事,但一股不安的恐懼感卻從心底裡升了起來,我不會天真地以為那一切就這麼簡單地結束了,它才不會平白無故在我衣服上留下血跡,這等同於動物圈占領地一般,儘管我不清楚它究竟想要做什麼。
“小翠……”媽媽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夢話。
我看了看媽媽,又把視線移到院子裡,看著在晾衣架上搖晃著的衣服,始終沒有勇氣爬過去檢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