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夫一聽便哈哈大笑起來,他隻當是小孩兒說胡話,但見張知魚生得好也樂意哄她,於是一邊摸張大郎的手一邊道:“那我可得把你爹給治好了,不然你家少說得少三個壯勞力呐。”
張知魚和李氏卻很認真,聞言都頗為讚同地點點頭,頓時也很上心地對著張大郎手臂看起來。
高大夫轉頭又問了張大郎幾句話道:“原本你爹才是保和堂治療這個症候的好手,但如今還不知他幾時能回來,你的骨傷卻等不得,這個包裡都是淤血,需儘早放出來才好,不然恐怕會發熱,若你同意老頭子便給你針灸放血。”
大夫都這麼說了,張大郎豈有挑剔的道理。
高大夫見他不反對,便取了張乾淨帕子墊在桌上,讓張大郎將手放上去。又取了個小布包兒,從裡邊大大小小的針裡取了幾枚在藥水裡泡了泡,然後小心翼翼地從他手臂上紮下去。
隻聽噗噗幾聲,便有血水順著針往外冒,染得帕子一片血紅,不一會兒包便消了下去。
對此張知魚腦子裡隻有兩個字——神奇。
如今的大夫醫術幾乎都是師傳徒,而且還得是真傳弟子才有資格取習得師父最精湛的醫術,故此針灸術在現代早已十不存一。
張知魚曾見過一位麻醉針傳人用針給病人止疼,一套行雲流水的針法下去,病人臉便色舒展,自覺疼痛減輕了不少,不過效果仍遠比不上麻醉劑,最後也沒翻出什麼浪花,對此那位老人十分遺憾,據他說這套針法原傳自鬼穀子,最初的版本中可以做到與麻醉劑同樣的效果,可惜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裡遺失了原書。他用的這套麻醉針灸術都是他祖父腦子裡拓下來的,以至於威力大失。
那會兒她還以為都是唬人的,如今看來也不是不可能,至少她就沒聽說過誰能用這樣的細如毫毛的針引淤血。
高大夫開了個方子讓夥計去抓了藥,又取了木板將張大郎傷手夾起來吊在胸前囑咐李氏:“藥一副熬三次,都用文火。今晚回去多注意些,若又腫起來,還得行針引出淤血。這個張大夫有他的法子。”
果然待到酉時,張阿公忙完了事兒一回家便覺著張大郎不對勁,臉色有些不正常的微紅。換成彆人可能看不出來,但他好歹也做了這些年大夫,這點兒事自不成問題,便叫住張大郎隨他一起去小藥房。
張大郎一聽也就明白了,但他不想讓李氏知道,便悄悄地跟在爹身後,熟不知張知魚也盯他一下午了,見他一走頓時也邁腿跟上。
張大郎冷不丁地一回頭就見著身後來了個矮冬瓜,便道:“你跟來做什麼?”
張知魚伸手抱著他腿笑:“你跟著你爹,我跟著我爹。”
張大郎頓時沒話說了,張阿公卻笑了起來,轉頭就牽了孫女便一起塊兒進了小藥房。
張阿公的小藥房在前院柴房邊,周圍鄰裡有時生病不願去藥鋪便會來張家,看在鄰裡的麵兒上張阿公通常隻收個問診費,像桂花家那樣精窮的人家,張阿公甚至不收錢,還會開了方子讓他們自己抓藥去。實在是作為大夫,但凡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那都是很難見死不救的。
小藥房很小,隻有一套桌椅一張塌,這會兒天氣冷還擺了個炭盆。張阿公讓兒子坐到椅子上,慢慢地取了木板,那包又鼓得老大一個,周圍一片都青了,看起來很有些可怕。
張阿公見狀也取了針給他放血,不過他的這套針看起來比高大夫的簡陋不少,血也去得更慢。張知魚心裡雖知道高大夫那套怎麼使,但沒高大夫同意她是不敢告訴自家阿公的。這終究是一個注重禮數的時代,偷師的罪名能直接壓垮一個人,讓張家從此在南水縣杏林中呆不下去。況且慢點兒也死不了人。
待血去乾淨了,張阿公便動手摸起來,他摸的位置更準,張大郎額頭一下就沁出薄薄一層冷汗。
張知魚見了就有些心疼,道:“爹,你到塌上躺著吧。”
張大郎遞給女兒一個困惑的眼神。
張知魚就伸出一隻拳頭道:“我怕我這一拳下去,你又趴下了。”
張大郎恍然大悟,頓時也覺得這辦法也不錯,當下就麻溜兒地上了塌。誰也不會在有辦法不疼的時候忍疼,他也不例外。
張阿公還納悶這父女倆在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就見張知魚在張大郎肩頭某處用力地打了一拳,他那一力抵三牛的兒子瞬間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張知魚拍拍手轉頭對張阿公開心道:“阿公。爹沒感覺了,你趕緊使勁摸。”
張阿公心中一動,過去一看張大郎果然都合不上嘴了,當下就不客氣地仔細檢查了一番,反正自個兒兒子不怕摸,張大郎不是不疼他隻是麻的感覺超越了疼痛,見他爹下得這般狠手,不由開始在心裡慶幸起魚姐兒不知從哪學回來這一爪子。
見著兒子眉頭都不皺一下,張阿公作為一個大夫比他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疼是會疼死人的,麻沸散普通人家壓根兒用不起,針灸止疼術一般大夫也不會,可見平民百姓這年頭看病得多難了,儘管這個法子有很大的局限性,但起碼不用額外花錢,光憑這一點,這就已經算得上一劑止疼良方了。
張阿公又換了沒受傷的左手摸了一下道:“這邊有感覺嗎。”
張大郎就道:“隻有左邊麻,右邊不麻。”
張阿公又捏了下右邊道:“這樣呢,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