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郎道:“這會兒兩邊都不麻了。”
這樣快便失效了,張阿公這下就清楚這法子隻能拿來應急,心裡頗有些失望,不過也總是個辦法,不由好奇起孫女是打哪兒知道的。這個家隻有他是大夫,可他打小就沒教過魚姐兒。
張知魚早在心裡把這個問題過了無數遍,聞言便鎮定地眨眨眼道:“上次趙小郎來家玩告訴我的。”
張阿公不疑有他,心裡光想著下次可得找個機會好好感謝趙掌櫃。上次魚姐兒生病他就送了一枚小兒保濟丸,雖後來沒用上,卻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如今他兒子又給魚姐兒露了這麼一手,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好處了。
不過這念頭隻在張阿公腦子裡閃了一下,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張大郎的手臂情況不樂觀,裡邊骨頭雖沒斷,卻腫得跟饅頭似的,但這樣的傷一但紅腫發熱,就得及時退熱,不然手臂怕會留下頑疾。
想到這張阿公從木櫃裡拿出了一本醫術和一個小木人,說是醫書不如說是一張張脈案集成的冊子,都是他師父老胡大夫畢生的經驗,因為老胡大夫沒有兒子,這書在老胡大夫死前就傳給了張阿公。
張知魚掃了一眼書見著上邊兒儘是鬼畫符一樣的字,瞬間便沒了興趣,她對那個木頭人倒是很好奇,拿過來一看才看到就這巴掌大的木頭人身上四處都標滿了經絡,顯然是一個針灸用的經絡人。
她在現代有一個經絡皮人,因為對中醫好奇,曾經買回來研究過一陣,故此大部分的穴位都還能記得清楚。
張阿公這個比起現代隨處可見的小皮人就簡陋多了,甚至有些地方還不全,但即使這樣也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經絡人。也不知張阿公何等寶貝它,積年過去整個表層都被摩挲得發亮了。
這也很正常,這些東西跟書不一樣,書還能買到,但一份技藝往往一個家族代代相傳,張阿公得到的這個經絡人是老胡大夫吃了許多苦頭才從嫡傳師兄那兒複刻的。而這兩樣東西就是他師父能給他的全部了,如果沒有這個經絡人,他就會失去殤醫的手段,隻能回到鄉下當個小郎中。
老胡大夫留下的病症大多都是常見的,但裡邊有一個退熱針法,因為過於繁複他還從來沒試過。保和堂最擅長治療外傷的就是他,南水縣會針灸術的也沒有幾個,趙家人倒是會,但趙掌櫃素來是個做生意的料,不是個當大夫的料。
真論起來,南水縣如今是一位立得住的針灸師都沒有的,既大家針灸的水平都差不多,張阿公便決定自己上陣,還能省兩個錢。
張阿公翻到寫著退熱針的方子,又比著木人看。張知魚也湊過去瞧,這一張紙上寫的字少,畫的人多,每個小人身上隻按著順序顯出要紮的穴位。
張阿公記性不怎麼好。閉著眼睛背了許久都沒背下來,心一橫便拿著木人和醫書走到兒子跟前兒,掏出針就要下。
張大郎雖是個不怕苦不怕累的青年,但他且還沒活夠呢,看著他爹驚道:“爹你這是現學的針?”
張阿公摸了摸胡子矜貴地沒有說話,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張大郎這會兒已經不麻了,他有點想提起褲子叫娘子。
張知魚就安慰道:“爹,你彆怕,我也記著穴位了,不行我給你紮。”
張大郎一聽就更想走了,張阿公卻眼神一亮,拉了孫女道:“你記得怎麼下針?”
張知魚點點頭道:“我能記住。”
張阿公還有些不信。
張知魚便當場指著張大郎的背演示了一遍。張阿公拿著書邊看邊點頭。
張知魚卻根本不拿這個當回事,若擱在千年後,誰家孩子還不會快速背誦?雖過後可能會忘,但短時間內記住是絕沒有問題的。
張阿公見她指的位置和順序都對得上,待她背完便已經下了決定讓孫女給自己打下手,他下針,她指穴。
張大郎隻覺自己背後一涼,衣服已經被人撩開,他正想起身,就聽見爹在背後悠悠道:“你再動,我讓魚姐兒錘你。”
張大郎隻得躺著任人紮。
張阿公一拿起針,張知魚就站在旁邊給他指,一針針下去,張大郎隻覺得渾身都暖融融的,不一會兒就開始發困。
那邊張家祖孫倆卻配合得越來越好,紮得也越來越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套針便紮完了,張大郎也躺在塌上輕輕地打起了鼾。
張知魚伸手一摸他傷口邊兒,果然熱度已經退了許多。
張阿公看著孫女的動作半天沒開口,幾十針下來,她竟一點兒沒指錯,每個穴位指得都正正好,這樣的手感和記憶力,不說他沒有,就連老胡大夫也沒有。
難不成自己的衣缽最終得交到這個孫女頭上?張阿公忍不住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