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然,你真的要坐這裡啊? ”
坐在前麵的女生叫傅嫣,跟誰都能自來熟的樣子,短短兩節課後已經把稱呼從“徐未然”變成了“未然”。
“我是把你當朋友才跟你說的欸,”事情有點兒不怎麼好開口,傅嫣發愁地撓了撓頭:“為了你好,你最好還是換個座位。”指指最前麵講台旁的特殊座位:“就算是坐那裡,也不要坐這。”
徐未然不解:“為什麼?”
“反正就挺複雜的你知道吧,我也說不好。”傅嫣一邊做題一邊半側著身體跟她說話:“總之你最好趕緊換了吧。”
徐未然握緊了筆,看了看最前方的專座。
並沒有要換位置的勇氣。
她一向躲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從來不敢往眾人矚目處走一步。
所以,即使經曆了兩個人的提醒,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用僥幸打敗恐懼。
中午去吃飯,傅嫣把食堂的位置告訴給她:“你下了樓左拐走出教學區就能看見了,不用飯卡也能買飯。我約了小姐妹去喝奶茶,先走啦。”
“好。”
徐未然去了食堂。她這兩天胃口不好,感覺不到餓,隻買了一碗湯。
湯喝得也有點兒艱難。這好像成了一種病,每次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她的胃口總要壞上一陣,等時間撫平對陌生的抵觸,胃口才會一天天好起來。
跟她同班的包梓琪在她對麵坐下來。
包梓琪剪著短短的頭發,人長得很高,大概有一米七的樣子。身材瘦瘦的,但骨架大,看上去有些壯。
“同學,待會兒吃完飯,你回班把位置調一下。”
包梓琪的口吻理所當然,恍惚像是封建社會裡大權在握的高位者,因為長期頤指氣使慣了,語氣裡帶著頒布聖旨般的傲慢。
“我看你一上午都在那待得挺好的,”包梓琪吃著餐盤裡的食物,腰背挺得筆直:“看你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我就不說什麼了。現在知道了,要記得趕緊調位置哦。”
一段話因為最後一個語氣助詞而友善了些,可那友善也是不倫不類的。
包梓琪囫圇咽下一隻還帶了殼的蝦,端著餐盤起身:“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徐未然一語不發地坐在椅子裡,手裡捏著餐勺。碗裡的湯味道鮮辣,該是很開胃才對,可她卻喝不下去。
她回到教室。除卻吃飯外,中午還有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一些學生回了宿舍睡覺,另一部分的人在班裡筆耕不輟地刷題。
包梓琪跟自己的小姐妹聚在一起研究最新出的化妝品。午休時間過去,她扭頭看了看,徐未然仍舊在最後一排中間的位置上坐著。
第一節課過去,徐未然還是沒走。
第二節課過去,依舊如是。
包梓琪跟自己幾個姐妹對視了一眼。
“是個硬茬啊。”
看上去柔弱又單薄。
卻原來是個不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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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未然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剛往椅子裡坐下,椅子變得四分五裂。
她狼狽地摔在地上,聽到教室裡傳來低低的忍笑聲。
一邊李章看見,“嘖”了聲,倚靠著牆衝她說:“小妹妹,沒摔著吧?”
徐未然無聲地從地上爬起來。成魯旦過來上課,看見她的椅子壞了,讓她去領把新的回來。
成魯旦看著女孩走出去,心裡納悶。這女孩明明又瘦又單薄,個子也不是很高的樣子,怎麼這麼大力氣,能把椅子都坐壞。
徐未然搬了椅子回來,把課本打開。
外麵封皮完好,掀開才發現裡麵被人裁了個正方形的洞。刀子十分鋒利,把厚厚一本書從第一頁往下裁到最後一頁,切口甚至沒有一點兒毛邊。
下了課,她拿著書去找成魯旦。
“這怎麼弄的?”成魯旦把書拿起來,透過中間的大洞往外瞧。
徐未然:“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還有我的椅子……”
她想把這些事都說清楚。現在僅憑她自己的力量沒辦法跟那些人抗衡,可老師總會管的吧,畢竟是老師啊,老師除了教書,不是還背負著育人的職責嗎。
“未然同學,”成魯旦習慣性地在光禿禿的腦門上揉了一把:“自己的東西要注意保管好,怎麼能這麼不小心呢。你看你還隻是第一天來我們班,就出現這種事,以後可要怎麼辦呢。你可還有一年的時間要熬呢,高三是最重要的時期,必須要咬牙熬過去,發生什麼事都要咬牙熬過去。連這個坎都過不去,以後人生還那麼長,可要怎麼辦呢。”
成魯旦翻著她的書長長歎口氣:“我會去幫你再找一本,你可要保存好了,千萬不能再有這種事發生。我看你這書上可還有不少筆記呢,就這麼毀了。唉,讓老師說你什麼好吧。”
徐未然走出辦公室。有學生在走廊上奔跑打鬨,追逐嬉戲。
這一層都是高三的學生,可並沒有把人壓得喘不過氣的氛圍,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笑裡是對未來的胸有成竹。
她回了班。隻是出去這麼一會兒而已,屬於自己的那半邊課桌被劃得坑坑窪窪,上麵滿是翻起的木刺。
她檢查了一遍椅子,確定椅子沒有問題,坐下來,從桌肚裡把下節課要用的課本拿出來。
手指摸到了一個毛絨絨在動的東西,她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驚叫了聲從椅子裡跳起來,往後退。
從桌肚裡跳出來一隻灰色的又像老鼠又像兔子的東西。
她嚇得通體冰涼,看著那隻動物往前麵跑了過去,最後跳進一個女生的懷裡。
張絨把小動物抱起來,不屑地朝著徐未然的方向白了一眼,口裡嘟囔著:“裝什麼裝,龍貓而已,又不是被蛇咬了。”
李章看著這一切,笑了聲,問錢蒙:“你猜這個能堅持多久?”
錢蒙從口袋裡掏了掏,最後掏出了張某遊戲職業聯賽的總決賽門票:“我賭她最多再堅持一節課。”
李章也從兜裡掏吧掏吧,最後卻隻掏出了張皺巴巴的五十塊錢:“我賭兩節課!”
錢蒙:“……”
徐未然臉色慘白,過了很長一會兒才重新在椅子裡坐下。
前麵的傅嫣轉過頭,趁包梓琪那些人不注意,小聲說:“未然,要不你還是換位置吧,彆強撐了。坐這裡真的很可怕的,我曾經也在這裡坐過,結果兩節課都沒撐就走了。”
徐未然之前是因為沒有多餘的位置才不想搬。
可現在,就算是有多餘的位置,她也不想搬了。
她若無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做題。
她害怕陌生的環境,慢熱得像永遠也到不了沸點。可她從來不會軟弱。
一直到了第二天,她都仍然沒有換位置的意思。
放學鈴響後,班裡的人陸陸續續都走得差不多。
值日表是臨時換的,徐未然雖然隻是剛來這個班不久,可依舊被加到了今天的值日生行列裡。
她跟另外一個人一起打掃教室裡的衛生,那人找了個時間偷偷溜走,臨走時把門從外麵鎖上。
徐未然發現的時候外麵已經沒有人了。
她把窗戶打開,衝著空蕩蕩的走廊問:“有沒有人啊?外麵有沒有人?”
沒有任何人回答她。
學校安靜得像塊墓地。
窗戶上都裝了防盜欄,門又鎖著,沒有任何辦法能出去。
教室裡的空調還在吐著冷氣,她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遙控器在哪兒,最後直接把空調的插頭拔了。
她嘗試著給穀睿打了個電話,那邊一直沒有人接。
窗外天色越來越黑,像蒙了塊巨大的幕布。她沒再試著給穀睿打電話,趴在課桌上睡了一覺。
在那時候知道了,原來夏天的夜晚也是會有些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