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 “離近點兒看。”(2 / 2)

漸漸 話眠 6297 字 8個月前

次日李章第一個到了教室。

他拿鑰匙打開門,熹微晨光中,看見最後一排坐著個瘦小的女孩正伏案做題。

“我去!”李章看了看手裡的鑰匙,又看了看女孩:“你是一夜沒走?”

徐未然沒說什麼,起身從他身邊走過去,去了洗手間洗了把臉。

再回來的時候李章仍在教室門口站著,一張嘴驚訝得合不攏,問她:“被關裡麵了?”

徐未然仍是不說話。

“我早就跟你說了,這個地兒不能坐,你非不信!”李章兩口把一個包子吃完,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往前遞:“吃個包子唄。”

“不用了,謝謝。”

女生終於開口說話,可樣子依舊疏冷,一雙琉璃般的眼睛泛著泠泠的光。

李章盯著她看。

女孩明明長了張清純至極的臉,昨天第一次看到她,她帶著緊張站在講台上,雖然也不怎麼愛說話,可人是柔和的。可是現在,不過一天過去而已,她身上就冒出了刺,對整個世界都防備了起來。

李章把包子填進自己嘴裡:“所以乾嘛強撐著呢,不管怎麼樣也要先換個位置吧。雙拳還能敵四手?胳膊還能擰得過大腿?看你年紀這麼小,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

說到這裡李章想到了什麼,問她:“哎,你哪年的?我高二跟不上留了一級,現在都十九了,你怎麼著也得比我小個兩歲吧?”

徐未然並不回答。

“不說是吧,不說我也能知道。”李章把包子吃完,拍了拍手往外走:“我找成鹵蛋問問去。”

李章再回來的時候班裡的人已經來了個差不多。

包梓琪先往徐未然那裡看了一眼,女生仍好好地在原位置坐著,都吃了那麼多教訓了還是不肯挪位置。

張絨從一邊走來,問她:“怎麼辦,這好像是個硬茬,不吃教訓啊。”

包梓琪咬牙:“那就看她能撐多久!”

那天還算風平浪靜地過去。整整一天,徐未然幾乎沒有出過教室,也沒有喝過水,吃過什麼飯。

那些人都藏在背後,要維持居於上層人士的體麵,不敢當著她的麵過來找麻煩。

放學鈴聲一響,她把所有書本裝進書包,背著走了。

書包沉甸甸的,墜在女孩單薄的肩上,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她壓垮。

李章看見,朝她背影豎起了大拇指:“是個狠人!”

錢蒙看看一邊的空位:“況哥怎麼還沒來,他要是在就有意思了。”

李章想了想,一推錢蒙肩膀:“要不你跟未然小妹妹換個位置?”

“我憑什麼跟她換?”錢蒙背上書包往外走:“我可沒她這魄力。”

-

徐未然好好休息了一晚,次日很早起床,把今天要用的課本和習題冊裝進書包。

她騎了車去學校,把車子鎖在車篷。

進班後先檢查了遍椅子和課桌。椅子上被人潑了紅漆,課桌被劃得更厲害了。桌肚裡倒是乾乾淨淨的,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小動物。

她把椅子搬出去,換了把新的。

剛坐下不久,包梓琪朝她走過來。

“同學,你膽子挺大啊。”包梓琪的樣子還算平和,並不像是來找茬的:“你是第一個能在這個位置待上三天還不走的人欸。”

包梓琪等了會兒,又說:“可是這裡不能坐。我是為你好才會過來提醒你的。”

徐未然抬頭:“這裡為什麼不能坐?”

“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包梓琪的手在徐未然旁邊的空位置上一指:“坐這裡的這個人,你知道嗎?不能離他太近的。”

徐未然看著她說。

“他很可怕的,”包梓琪的眼睛隨著語氣而誇張地增大,手在那片桌麵上敲了敲:“很可怕很可怕!”

徐未然仍等著聽。

“是個很不祥的人,”包梓琪的眼睛已經撐到了一個臨界點:“誰沾誰倒黴。”

徐未然臉上並沒有出現任何懼色,仍是平靜無波地坐在椅子裡。

包梓琪再接再厲地在臉上擠出煞有介事的恐懼:“更或者說,誰沾誰死!”

突然砰地一聲,一個黑色雙肩包被人扔到了空著的桌麵上。書包裡不知道放了什麼,有些沉,正正好砸在了包梓琪的手背上。

包梓琪慘呼了聲把手收回來揉。

全班學生的呼吸隨著這聲脆響驀地停止了,視線全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一處地方。

少年黑發冷眸,邁著兩條長腿朝前走了一步,坐進徐未然旁邊的那把椅子。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身體往後仰,鬆鬆靠在椅背上,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隨意敞開著。

明明隻是懶散坐著,卻給人一種無處可逃的壓迫感。兩隻眼睛極冷,隻是閒閒看人一眼,都讓人仿佛置身寒冬冰雪中。

他淡瞥著包梓琪,語氣淡漠,卻又泛著砭骨的寒意:“怎麼不說了?”

包梓琪捂著自己生疼的手,眼神害怕又討好。

過了幾秒,男生再次開口:“繼續。”

短短兩個字讓人聽出了滿滿的威脅。

包梓琪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趕緊賠笑,軟著嗓音說:“邢況哥哥,你誤會了,我是提醒她讓她平時安靜點兒,不要打擾你學習。”

邢況臉上不見一絲波動:“提醒完了?”

“完了完了,我這就走。”包梓琪幾步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從男生出現開始,徐未然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他臉上。

昏暗的街巷,突然出現的俊美無儔的少年,冰冷如刀的眼神。

是曾無意中幫她解圍的男生。

那天她回頭看了一眼,見他把書包扔在了地上,一個人跟那幾個混混模樣的男生打了起來。

後來怎麼樣她不知道了。

應該是沒什麼事的,他臉上隻有右臉頰處破了塊皮,傷口已經結痂,紅色的痂塊給他的麵容增添了一絲陰狠,讓他看起來更加難以接近。

他側過頭,薄薄的眼皮掀起來,看向她。

她仍是沒有移開目光的自覺。

邢況從嗓子裡冷笑了聲,話裡帶了嘲:“還沒看夠?”

徐未然愣了幾秒,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餓得太厲害,回家後又吃了太多東西的緣故,大腦在不健康的飲食習慣中變得遲鈍,沒有明白他的話。

邢況身體半轉,朝著她的方向。隨著這個動作而來的,是他朝她伸過去的一條長腿。

他兩隻手仍插在褲子口袋裡沒有拿出來,整個人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腳勾住女生坐著的椅子下邊的橫梁處,往前稍一用力。

有刺耳的聲音刺啦響起來。

徐未然跟椅子一起往前滑,距離朝著男生不停縮進。

椅子在他身前驀地停下,她隨著慣性撲出去。

身體不穩下她慌忙伸手,抓住了男生身上黑色的T恤。

幾乎要撲進他懷裡,她惶急地抬頭,對上他漆黑如夜的眼睛。

男生垂目看著她,眼神冰冷,帶著一貫的漫不經心。薄薄的唇輕啟,語氣淡漠又諷刺:“離近點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