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鐘璃攔住了秋月,臉上依然掛著笑,“原來是舅母拿了去,方舅舅若早說,我也不管你要了,你何時讓舅母取走的?”
方元議鬆口氣,“已借走七日,按理說我不該將賬本交給她,但她實在擔心鋪子的收益,您尚年幼,又沒了母親,總不能指望鎮北侯府幫襯,她身為長輩,覺得義不容辭,才拿走賬本,她估計最近還在忙,尚未看完,等她瞧完,我會立馬派人送到侯府。”
鐘璃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隨後就帶著張媽媽等人離開了店鋪。
秋月有些沉不住氣,“主子,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也太便宜他了!”
青鬆心情也有些沉重,方元議直接搬出方氏,還以“幫襯”二字做借口,無非是想讓主子知難而退。
鐘璃道:“自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你去買幾盒糕點,等會兒咱們往舅母家走一趟,聊表謝意,你買好去書軒閣找我們。我們三個先去會會另一個掌櫃。”
秋月臉上這才有了笑,爽快應了下來,“成!”
鐘璃和青鬆來到書軒閣時,店鋪裡倒是有人,看衣著打扮應該是個夥計,他依然在打盹,鐘璃等人進來了,他都沒清醒過來。
青鬆走上前,敲了敲櫃台,夥計嚇得一哆嗦,罵道:“沒瞧見小爺正休息呢,長沒長眼。”
他罵完,才瞧清青鬆這張棱角分明的臉。
昨個青鬆來索要賬本時,他和掌櫃都在,掌櫃雖然將人趕走了,心中其實挺沒底,如今正在過賬本,想看看明麵上能否挑出問題來。
夥計清楚青鬆的身份,掌櫃的敢跟他來硬的,這夥計卻不敢,瞧見張媽媽身側的鐘璃後,他連忙從櫃台後走了出來,撲通跪在了地上。
鐘璃這才看向這夥計,他瞧著三十出頭,蓄著胡須,很是精明的樣子。
“掌櫃呢?”
夥計支支吾吾的,“在、在後院。”
鐘璃直接帶著青鬆和張媽媽進了後院,夥計想跟上去提醒一下趙掌櫃,又怕走開後,真給主子留下玩忽職守的印象,他最終還是守在了店鋪內。
後院不算大,一共就兩個房間,一間是貨房,堆著各種貨物,一間則被改造成了休息室。
此刻,趙掌櫃正在核對賬本,他倒是記了賬,怕哪兒有問題,才核對的,一核對,還真發現有疏漏的地方,他提筆剛補到一半,就聽到了腳步聲。
因為心虛,他猛地站了起來,一扭頭就瞧見了張媽媽等人,他見過張媽媽不少次,見她簇擁著一個少女走了進來,他冷汗頓時淌了下來,“鐘丫頭?”
趙掌櫃是方氏的姐夫,他膽子算不得大,被鐘璃撞見臨時補賬後,緊張地臉都在哆嗦。
鐘璃隨著表姐喊了聲“姨丈”,才拿起賬本瞧了瞧,她一頁頁翻的,瞧得很認真。
室內一時安靜極了,唯有翻頁聲“莎莎”響起,她每翻一頁,趙掌櫃心尖都不由發顫一下。
他做賬不算高明,鐘璃自然瞧出了不對的地方。她當即指了出來,“夾連紙八十尺,四十兩。據我所知,夾連紙遠不如棉連紙細膩,韌性和柔韌性都比不上棉連紙,棉連紙都不值幾十兩銀子,這處趙掌櫃怕是弄錯了吧?”
她神情嚴肅,也沒再喊姨丈。
趙掌櫃自然是弄錯了,他沒看清,多寫個十,本來想寫四兩,其實寫四兩都是篤定鐘璃不懂物價。
見鐘璃指了出來,他不由擦了擦額前的汗,“是,是我記錯了,本該是四兩。”
“既是記錯了,那多出的幾十兩,趙掌櫃用到了何處?還有這裡也錯了。”
她說著又指出一個錯處,這兩個錯處,皆是趙掌櫃剛剛已經尋到的,他額前的汗又掉了下來。
鐘璃直接將賬本丟到了桌上,沒有再看。
她一張小臉雖僅有巴掌大小,卻不怒自威,“趙掌櫃真是好大的膽子,我總共才看了沒幾頁,就錯了兩處,這些年你究竟貪了多少銀子?”
她神情冷淡,漂亮的丹鳳眼裡有淡淡的失望掠過,趙掌櫃一時羞愧極了。
張媽媽也厲聲道:“虧得主子信任你,才不曾查過賬!搞半天竟貪下這麼多!主子直接報官吧,昧下這麼多銀子,怎麼也能判個幾年!”
聽到報官,趙掌櫃腿一軟,嚇得直接一顫,竟是跪了下來,“彆、彆,小主子饒我這一次,是我一時糊塗,我、我再也不敢了。”
鐘璃卻沒有開口,隻靜靜望著他。
平頭百姓就沒有不怕官的,他膽子又小,見鐘璃不吭聲,他心中怕得厲害,一個大老爺們竟是直接哭了起來。
“小主子饒我這一次。”
鐘璃道:“您是舅母推薦來的,我信任您,才不曾查過賬,今日想看賬本,也是想了解一下鋪子的經營,誰料竟這般讓人失望,看在舅母的麵子上,我可以不報官,您貪下多少銀子,就自個吐出來,我給您三日時間,否則……”
鐘璃說到此,就停了下來,隨即就讓青鬆將賬本抱走了,這是打算將賬本全過一遍。
等她走出小院,趙掌櫃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毀得腸子都青了,他膽子小,最初其實不敢貪,還是方元議尋到了他,方元議時常找他喝酒,還說什麼隻要有方氏在,鐘氏絕不敢辭掉他們,他們隻需給方氏一點孝敬就行。
頭一年貪了銀子時,他緊張地覺都沒睡好,結果鐘氏果真沒與他們計較,他們逐漸被養大了胃口,鐘氏走後,隻餘鐘璃一個小丫頭,他們這才越發過分,昧下銀子也就罷了,連賬本都沒好好弄。
如今被逮個正著,趙掌櫃一張老臉火辣辣的疼,難堪、羞窘、慚愧交織在一起。
他忍不住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