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一路都悶不作聲,內有心事。懷揣著這份心事,她們回到了冼塵殿。
走到中庭院的時候,含喜見走在前麵的貴妃娘娘邁步很是奇怪,她不走直線,一會兒走去左邊,一會兒又挨向右邊,好像這段路被設了陷阱,有些地方踩不得。
含喜忽然想起,今日出門時,娘娘走到這裡時也是這個樣子。一向謹小慎微的含喜,此時忍不住朝旁邊的清香看了一眼。
清香姐姐也在盯著娘娘看,眼中意味有些複雜,像是心疼又像是哀愁,但並無疑惑。
含喜收回目光,眼中的疑惑更重了。她來冼塵殿不到一個月,今日還是娘娘第一次踏出院子,她並不知道以前娘娘走到這裡時是不是也這樣。
含喜看的沒錯,清香見娘娘如此邁步,心裡確實是心疼且傷心的。一個月前娘娘以大將軍早晚要回雲京封官進爵為由,要她學為人宗婦的持家本領,把她支到了正儀司去學習。
清香本是不願的,因為那時王夫人病重的消息頻頻報入宮中,清香心裡多少清楚,王夫人時日無多了。
她原本是王夫人院裡的,後被夫人指給了姑娘,她對王夫人本就有一份主仆情,如今到了這個時候,清香從論從哪一頭論起,都該守在主子身邊,祭奠夫人,撫慰娘娘。
但娘娘卻在這個時候把她遣去了正儀司。清香拒絕過,但娘娘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強硬。在娘娘還是閨閣小姐時,清香就跟著她了,她對下人一向很好,尤其是對她與清心,外人都道王家小姐嬌縱潑辣,但又有誰知,她對她們這些小丫環甚至連重話都不曾說過。
唯有這次遣她去正儀司,主子變了臉,竟是以命令的方式迫她去了。她在正儀司裡悶頭學東西,畢竟是丫環出身,雖也是高門大戶家的丫環,甚至連皇宮都入了,但比起撐起一府的宗婦,她還差得遠,自己確實有很多東西需要學。
清香學了進去,也適應了在正儀司的日子,直到皇上下令,急召她回冼塵殿……
尤記那日,那麼急的旨意,令清香亂想了很多,她在正儀司不能出去的時候,已知王夫人去了,難道是娘娘傷心過度,身體出了問題?
一時清香的心亂了,不管不顧地馬上回了冼塵殿,一時著急,沒有注意到殿外殿中的異處,直到她走到中庭院,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清香被刺激地抖了一下。
緊接著她發現,自己的雙腳踩在血汙中,慢慢地感受到鞋襪被浸濕的感覺。清香開始全身發抖,冼塵殿出事了,她們姑娘出事了。
清香腿軟地走不了那麼快,她往前挪著,然後就見到了她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慘狀,如地府一般的中庭裡,石板路上的屍身堆不下了,新被打死的渾身是血的小太監被皇上私用的禦衛軍,隨手扔到了草叢裡,剛抽嫩芽青黃相交的小草,被血染成了一個顏色,隻有觸目的紅。
更可怕的是,石板路上疊著的屍身,清香隻看一眼就能認出是誰,被扔到草叢裡的她也認了出來,是平安,他不過才十三四歲,進宮剛一年。
她知道新朝不是皇上平穩得來的,新帝手上沾了前朝皇族以及擁護前朝擁眾的鮮血,但那些隻是耳聞,如今見到真正的殺戮,清香要被嚇瘋了。
可她不能倒下,這中院的仗殺還在繼續,並列的幾個條凳上,被打的冼塵殿的奴婢,嘴皆被堵著,一片嗚嗚咽咽。
清香想問,娘娘呢?沒有人能回答她。倒是皇上的一道聲音提醒著她找到了娘娘。
這現場猶如地府,皇上的聲音也似來自陰曹一般:“你怵在那裡做什麼,把她給我帶過來。”
清香這才看到,中院的一角多了把椅子,皇上坐在那裡,而她們娘娘狀似呆滯,跪伏在椅邊地上,沒及她再看清楚些,清香就被禦衛軍拖著帶到了皇上那裡。
禦衛軍手重,清香的膝蓋磕在地上,發出“咚”地一聲響。她顧不得疼痛,恭敬且驚懼地向皇上行禮:“奴婢見過陛下,不知娘娘犯了何錯,還請陛下恕罪。”
皇上沒開口,癱跪在一邊的王承柔回到了現實,她在看到清香跪地玩命磕頭,以及她身後站有兩名禦衛軍後,一把撲過來,抱住了清香,隨即馬上回身對著皇上道:“她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的,她一直在正儀司,正儀司裡是不能隨意出來或是與外界聯係的。”
皇上臉上竟浮出一抹笑意,陰戾中帶著嘲諷:“你認為朕在知道了你整個計劃後,會不明白你調她去正儀司是為了什麼。”
“你既已知道,更該明白清香與此事無關,她真是完全被我騙了,被蒙在了鼓裡。”
“朕怎麼知道之前你們有沒有串通,你是不是特意要把她撇出去。”
皇上與娘娘在說什麼,清香聽不懂。什麼計劃?娘娘計劃了什麼?
清香扶住娘娘:“娘娘,出了什麼事?”
王承柔道:“彆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清香怕的不是自己有事,而是不知娘娘因何觸了皇上的逆鱗,令他天子一怒至如此,在處理完冼塵殿奴婢後會像處理他們一樣降罪娘娘嗎?
“她有沒有事可不是你說了算的,來人。”
“皇上,清香不止是我的婢女,她還是大將軍馬上要過門的妻子,您不能動她。”
“大將軍是朕之臣子,他最該服從的是朕,彆說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犯了錯,就算是他,犯出此等錯誤,一樣嚴懲不貸。”
禦衛軍得令欲上前抓人,王承柔阻攔不了,改撲到皇上腳下,舍棄尊嚴地抱著他的腿大聲哀求:“我錯了!我再也不跑了,再也不敢了!”
緊接著她把臉抵在他腿上,順從的在上麵蹭了兩下,小聲地道了一聲:“夫君,承承真的悔了,饒我這一次吧。”
李肅聞言在她頭頂撫了兩下,像是在摸小貓小狗,見她抬起臉來迎合,她本就生得一雙媚眼,此時被淚水浸的濕漉漉的,一聲甜甜的夫君,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了。李肅忽然想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