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時上藥是可以不用留疤的,但皇上在轉天給她上藥時,拿手指按了一下,剛結好的痂又破了,這樣被他處理了兩三回後,就再也養不好了,最後留下這個疤。
疤落在鎖骨上方這個位置,可愁死了當時的王承柔,禹錚兩朝,民風開化,女子的服飾以奔放為主,無論是成衣鋪或是自家做,所有款式幾乎沒有束到鎖骨上的。
哪怕冬日裡,裡麵也是這樣穿,隻外棉衣嚴緊一些,可以護住脖子。就算是在宮裡,也是這樣的穿衣風格。
所以,那段時期的王承柔為了不把此疤示人,她重做了很多的衣服,還被當時的袁妃與趙貴嬪背地裡笑話。
如今,係到咽喉處的扣子一解,這枚如二娘娘稱號一樣讓她感到難堪的疤痕露了出來。
王承柔聽見他說:“明日清香可以風光地出嫁,你哥嫂,不用你討恩典,朕近日就下旨召他們回來,還有,潛心殿那邊,你也可以去,但去之前要提前支會畢武,他會安排人手隨你同行,趙湧彥一年比一年大了,你該明白這是為他好。當然這一切若想順順利利地實現,得看你現在的表現了,表現的好,這些恩典都可以給你。”
什麼狗屁的恩典,全是威脅,李肅戳她的軟肋真是一戳一個準,清香、哥嫂,還有湧彥,就是她所剩不多的在意了。
可就算他厲害,他算無遺策,可終歸還是有算漏的時候,清香明日就嫁了,在那之前,她可以無比順從,不會讓她的邊關之行出現差錯。
至於哥嫂小侄,王承柔現在無比慶幸,她沒有贏下鏢圓,否則皇上若是當場給恩典下旨意,就算來往豈州要三日,她還是怕他發現豈州早已沒有了王亭真一家。
早上的第一縷太陽照進屋來,皇上上朝都是天不亮就走,躺在榻上的王承柔,終於明白了何為散架。
但她不能再躺了,今日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費勁地起身挪到榻下。對著鏡子看到了被她一直刻意逃避的疤痕,彆人看來這隻是個不明疤體,王承柔卻知那是齒痕。
她叫了人備水,狠狠洗漱了一番,這才開始一日的忙碌。
含喜匆匆找到柯嬤嬤,嬤嬤雖被皇上派來掌管冼塵殿一切事務,但她平常是不常出現在娘娘麵前的。見含喜慌張的樣子,柯嬤嬤略有不滿,沉聲道:“真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這樣跑來,話還能說利索嗎?還是心不穩,說吧,怎麼了?”
含喜顧不得嬤嬤的批評,趕緊道:“娘娘洗漱後,非要穿以前的一件舊衣。”
柯嬤嬤看著含喜不打斷不插嘴,到真是做到了一個穩字,隻是眼露疑問。
含喜馬上解了惑:“那件衣服是正紅色的。”
柯嬤嬤臉色一凝,她就說,這位出了名的作娘娘,怎麼可能一個月都不鬨事,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始找事了。
若是前朝,穿紅完全沒問題,隻要不是人家的喪禮上穿,沒人管你。但本朝就不行了,前朝尊黑,皇室的禦用顏色是金與烏,到了本朝,改了此項規製,改尊紅與銀。是以,紅色隻能帝後著身。
若是貴妃娘娘在自己的院裡穿穿,憑她的恩寵,誰也不會多嘴傳出去,可今日是什麼場合,她要代表皇室送清香姑娘出嫁大將軍,這樣矚目的場合,這一身逾矩的紅,是要刺了誰的眼,打誰的臉,總之最後還是要落在皇家的臉麵上。
柯嬤嬤被皇上派到這裡來,就是防的這個,讓她規束著貴妃一些,不要再像前幾年一樣,鬨得亂了宮中的法度。
柯嬤嬤問都沒問含喜怎麼不攔著,她的行事風格向來乾淨利索,從不說廢話,知道含喜攔不住,自然也就不會問。至於詳情,待她到了屋中見了娘娘,自然就知曉了。
還沒等柯嬤嬤進屋,娘娘就從屋中走了出來,一身的正紅,著實違了規製。
嬤嬤施禮後道:“娘娘可是要穿此衣出去?”
王承柔:“是的。”
柯嬤嬤跪下道:“娘娘不是不知,這顏色後宮中隻有皇後娘娘能著,今日是清香姑娘的好日子,您何必呢。”
王承柔展了展袖:“這件衣服是我還在閨閣時,不,是我還不認識皇上時就穿的,穿了幾年到了新朝,竟是不能再穿,變成了隻能皇後穿的顏色,好荒誕啊。嬤嬤你知我一向愛紅,後來新例出來後,我的那堆紅衣全都作廢了,隻這件被我珍藏了起來,我穿它隻是想起來那時的我。你也不用再勸,這事吧,若你請得動皇上來禁我,我就聽。嬤嬤上了年歲,經不得這麼跪,沒意義的,起來吧。”
這番話說得柯嬤嬤一楞,她對這位娘娘的作風頗為熟悉,習慣了她針尖對麥芒的風格,被她現在這副淡漠的樣子弄得一時不習慣,竟被說得啞口無言。
柯嬤嬤把手一搭,一旁的含喜馬上把她扶了起來,柯嬤嬤肅著張臉,道:“娘娘若執意如此,奴婢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皇上怪罪下來,冼塵殿一眾皆領罪就是。”
瞧瞧,這就是皇上身邊倚重的奴婢,他用得順手的人。王承柔心裡想,不會怪責你們的,我自不會自戀到,以為我的死可以引起多大的震動,但畢竟是一宮之妃自戮,應該不會有人會注意她死時衣服的顏色。
她說過,冼塵殿不會再死人了,除了她。因為隻要她死了,冼塵殿也就隻是冼塵殿了,這座曆經前朝二百年的古殿,也會回歸它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