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跟上。”後麵跟著的官兵吆喝。
周圍的人幫忙拉一把,再順手把地上的稻草拾起來給她,免得人挨鞭子。隋玉路過的時候,她手裡拉的孩子突然蹲下來,撿起剩下沒撿完的稻草抓在手裡。
“給我,我塞草捆裡,你把你的爪子縮袖子裡。”隋玉伸手。
隋良當沒聽見,警惕地將手背身後。
“行,你拿著吧,挨凍的又不是我。”隋玉吸了吸鼻子,真冷啊。
雪天沒有太陽,一群人硬著頭皮頂著風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反正官兵不喊停,沒人敢停,就是累得走不動的孩子也被哭著拖著走,眼淚凍成了冰,難受了自己就不哭了。
隋玉也走不動了,隋良幾乎是她拖著走,摔倒了再拽起來,身上綁的稻草裡戳的雪抖都抖不乾淨。
腳踢到木棍,隋玉走過去了才反應過來,她拐回去從雪裡翻出木棍拄著,見隋良還捏著把爛稻草,她給奪過來塞腰上,斥道:“手縮回袖子裡,手指頭都要凍掉,你傻啊?”
隋良盯著她哭,眼淚流在臉上,凍得失去知覺的臉蛋如刀割般的疼,他想抹眼淚,手卻抬不起來。
隋玉也想哭,她用手給他擦眼淚,靠近了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沒個人樣子。
“你姨娘沒舍得帶走你,你隻能跟著受罪,走吧。”她也沒辦法,一手拄著棍,一手拽著他繼續艱難前行。
天色昏慘慘的時候,樹上寒鴉叫得瘮人,隋玉沒有力氣了,她覺得這會兒要是倒下去就起不來了。就在她又在琢磨著怎麼死的時候,木哨吹響了,到驛站了,終於能歇氣了。
一群人如木偶一般走進圍牆裡,沒了風,瞅見屋裡有昏黃的火苗跳躍,又看到了活的希望。
隋虎抱起隋良,他跟隋文安站在一起,老二一家死於馬匪之手,現在隋家親緣最近的男人隻剩他們三個。
“去了西北你怎麼安頓你兩個妹妹?”隋虎打探道。
“沒什麼法子,能走到已經是命大了。”隋安文苦笑。
隋虎不信,他就不信老大沒給幾個小的留後路,人家不說,他也就止了話頭。
驛站占地不小,但隻用來接待官員,沒地方安置流民,幾百人都擠進了馬廄和柴房,隋玉這些犯人還得等其他人選好了位置,撿著漏風不漏雪的地方鋪了乾草擠一起睡覺。就連熱粥也是其他人吃了才輪到她們,喂進嘴的時候已經涼透了。
“死了算了,哪有路活。”有人壓著聲音哭,哭都不敢大聲。
隋玉累極了,沒力氣再抱怨,她坐在乾草上含著粥捂熱,再一點點咽進去,她也懷疑自己得死路上,但又覺得自己奇跡般回到兩千多年前,總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了。
一碗殘粥喝儘,身上又有了些力氣,隋玉拎起罐子出門去裝雪,進屋了呲著牙嘶氣用雪搓臉搓手,再脫了足襪用雪搓小腿和腳。餘光瞥見隋良爬了過來,她以為他也要抓雪,罐子往他那裡挪了挪,人家避開了,伸手抓住她腰間綁的一把稻草,又往另一個地方爬。
隋玉冷眼瞧著,一把爛稻草物歸原主,他慢吞吞爬回來了。
那個摔倒掉了稻草的婦人早忘了之前的事,現在也顧不上多一把稻草少一把稻草,看了隋良一眼,又忙著繼續照顧孩子。
“你給他搓搓手腳,耳朵也搓。”隋玉蹬了裝雪的陶罐過去,跟她爹說:“我的手腳開始發熱了。”
一旁的隋慧聽了,立馬起身拉著隋靈出去挖雪。
至於其他人,喝了粥就擠在一起睡下了,挨餓受凍一整天,躺下呼嚕就響。
隋玉捏著足襪裡跟稻草混在一起的銀角子,琢磨著要出去一趟,她剛動,隋虎就喊住人,說:“天黑了,彆亂走動,小心回不來,過去睡覺。”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隋慧跟隋靈慌亂地跑進來,兩人剛坐下,一個佝僂著腰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夜色漆黑,也看不清是誰。
隋玉悄無聲息地躺下,等門口的人離開了,她問隋慧來人是誰。
“不曉得。”隋慧不多說,“玉妹妹,我們姐妹三個抱著睡,夜裡暖和些。”
隋虎塞了隋良過來,說:“你們睡,我跟你哥睡在外麵,有事就喊。”
穿的衣裳不脫,塞在麻衣麻褲裡的稻草繼續塞著,人擠一起睡,身上再蓋上稻草,都蜷縮著,抱在一起努力多捂點熱乎氣。
隋玉抱著隋良,這個小胖子身上的肉早瘦沒了,她撈起他的腳夾腿裡,低聲說:“睡吧,我今晚不吃你。”
“又胡說。”隋慧又笑了。
隋玉也笑笑,又活了一天,揣著這個念頭她也睡了。
夜裡凍醒幾次,到了後半夜,許多人都凍醒了,黑夜裡,一聲咳接著一聲咳。
天明時分,不用官兵催促,所有人都起了。
早上驛站煮了生薑水,隋玉擠著搶著喝了一碗熱乎的,薑味不足,聊勝於無。
“給,嘴湊過來。”她捧著罐子對準隋良的嘴,“多喝,都喝完。”
至於其他人,誰不搶誰不喝。
哨聲又響,幾百人按著昨日的站位,背起草捆踏進雪地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