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腹素了太久,猛然沾葷,剛入夜,隋玉就急奔出門衝進茅房,在她之後,隋良哇的一聲吐了。隋虎朝隋文安招呼一下,讓他提隋良出去,他則是忙著刨土埋蓋汙糟物,怕被人發現他們吃了肉。
兩家六口人都跑出了柴房,聽到動靜的人紛紛坐起身,有人擔心道:“莫不是粥食裡有毒?”
“一條賤命,值得誰下毒害你?我看是他們一家大爺小姐不知道偷吃了什麼東西。”男人冷笑,他跟隋虎是同族,鋪蓋距離隋虎睡的地方不遠,傍晚的時候一個個進進出出他都看在眼裡,嘴巴擦的再乾淨,他還是聞到了肉香味和油香味。
“都出不了後院,到哪兒偷吃東西去,怕是你想岔了。”春大娘開口替隋玉一家辯解兩句,她攬著孫子又躺下,說:“這一路走來,也受了人家的好,都是苦難人,該死的也死了,何苦再仇恨人。”
“你一沒女兒,二沒孫女,你又是個老菜梆子了,不愁被男人看上,自然說得輕鬆。我家孫女跟媳婦子去了就遭人作賤,你說我恨不恨?”男人聽不了彆人說隋文安他們一點好。
春大娘不吭聲了。
柴房另一端的人聽不見他們嚷著什麼,隻嫌吵,大聲斥道:“嚷嚷什麼?讓不讓人睡覺?”
柴房裡立馬安靜下來。
隋玉捂著肚子回來的時候發現大家都睡了,她踮著腳慢步走進來,剛躺下,一個人頭探了過來,老奶壓著聲音問:“你吃什麼了?”
“你吃了什麼我就吃了什麼。”隋玉說。
“我不信,我聞到你身上有肉味。”
“你怕是做夢了。”隋玉扯了乾草蓋身上,揮手說:“去去去,彆靠近我,我不知道是喝了不乾淨的水,還是得了病,拉肚子躥得厲害,彆傳染給你。”
老奶半信半疑,又深吸一口氣才嘟囔著縮回去。
隋玉側身躺下,等隋虎抱著隋良回來了,她才敢閉眼睡覺。睡意剛來,腹中又是幾聲轟鳴,她二話沒說,抓起一把乾草就跑出門。
隋良掐了隋虎一下,他也跟著抱著兒子跑出去。
“彆往屋裡跑了,在外麵看看月亮吧。”隋靈抱著肚子蹲在茅廁外,說:“真是遭罪,還白折騰一通,好不容易吃點葷,一點沒留,全拉了。”
天上零星有些許星星,隋玉從茅房出來走到牆根下蹲著,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馬廄,老馬嚼食、耕牛倒嚼的聲音清晰入耳。
“接下來還要走多少天?”隋靈又問。
“兩三個月,三四個月,都有可能,我聽爹說過,西北多山,最是難走。”隋文安沒去過西域,他也說不準。
“開春了,越往西越暖,蛇快出洞了,高山草原上蟲蟻多,狼也多……反正不能鬆懈,彆丟了警惕心。”隋虎出聲。
隋慧跟隋靈齊齊哀嚎一聲,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不知誰的肚子又咕嚕幾聲,其他人受其影響,一股腦都往茅房鑽。
一直到月上中天,肚子排空了,六個人這才軟著腿進柴房睡覺。
隋玉剛坐下就摸了一手水,剛要說話就聞到了一股尿騷味,她立馬彈了起來,說:“有人在我們草鋪上尿尿。”
周遭安靜無聲,這一瞬似乎呼嚕聲都止了,不會有人承認,也不會有人揭發,得罪人的事沒人肯做。
“洗手去,我來收拾。”隋虎按捺住怒氣,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他摸索著揭開尿濕的稻草,發現草下的土也是濕的。
“我這兒也是濕的。”隋慧小聲說。
“王八羔子。”隋文安低罵一聲。
不大的窗口有月光灑進來,透過幾縷螢光,隋靈咬牙切齒盯著躺在地上的人,恨不得撲上去打一架。
“不能睡了嗎?”隋玉進來問。
“都濕了。”隋慧說。
“那、那……”隋玉說不下去,她身上再臟,這時候也無法勉強自己在騷氣衝天的尿窩裡睡一夜。
隋虎摟起一捆稻草抱去門後,交代了一聲出門了,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在隋玉打算出去找的時候,他抱了一捆乾草回來了。
“哪來的?”隋文安問。
“夜深了,先睡,天亮了再說。”隋虎挪了個位置,挨著左手邊的人鋪上乾草鋪,給隋良脫了草鞋,喊隋玉抱著他過去睡。
*
一夜過去,搶飯的時候隋玉靠近春大娘,然而還不等她開口,春大娘就擺了下手,說:“彆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還沒問呢。”隋玉笑。
春大娘不跟她扯,打了粥轉頭就走。到底是心裡過意不去,又小聲叮囑一聲:“反正你們小心點,很多人沒死也瘋了。”
隋玉琢磨了一下,提著罐子去找其他人。
“有打聽到是誰嗎?”隋靈問,她撇嘴說:“都不搭理我,我什麼也沒問到。”
“彆打聽了,這事已經過去了,以後我們小心行事,也低調些。”最後一句話是說給隋玉聽的,隋虎接過罐子灌口黍子粥,抹乾淨嘴又說:“昨晚良哥兒吐了,汙糟東西我給埋了,我們走之後不知被誰挖開了,估計是聞到了肉味。”
“路上太苦了,又驚又嚇,他們積攢的鬱氣沒處發泄,全衝我們來了。無數隻眼睛在我們背後盯著,但凡我們得點好,他們心裡比被刀刺的還難受。”隋文安一夜沒睡好,已經咂摸明白這些人的心思,他很是抱歉地說:“三叔,玉妹妹,害你們受我們連累了。”
隋虎看他一眼,旁的不多說,兩人心裡都明白,他願意被連累就指望他有良心,能給隋玉指條清白的活路。
“先憋屈著吧,最後能活著走到西域的才是贏家。”隋玉敞亮地說,“等到了西域再說,總不能一直忍著他們,越發蹬鼻子上臉了。”
她不管隋文安和隋虎怎麼想,反正她也是受害者,談不上誰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