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拉著隋良也遠遠躲開,隋文安的胳膊傷了,沒人能抱他,他隻能跟著下地走。
浩浩蕩蕩的人群離開了血氣衝天的地方,循著太陽落山的方向一路向西,夜半時抵達矗立在草原邊緣的一處驛站。
“若是昨晚能繼續趕路……”隋靈恨不能時間倒流。
“噓,閉嘴。”隋玉瞪她,雖說是無心之言,但這話被有心人聽去了可不得了,添油加醋一番就是在指責官差決斷有誤。
隋靈麵對她心虛,隋玉說什麼就是什麼,讓閉嘴,她就閉緊嘴巴不吭聲了。
進了柴房,草鋪剛鋪好,役卒就送了熱粥過來。夜已經深了,廚子估計不耐煩做飯,粥水可能在鍋裡煮了幾滾就出鍋了,黍米還是硬的,咬在嘴裡嚓嚓響。
沒人敢嫌棄,雖已住進了驛站,草原上的陰影還讓人心有餘悸,生怕哪句話就惹得官兵不喜。
柴房裡早早就安靜下來了,隋玉將晌午沒吃的狼肉都裝罐子裡,再用稻草塞住口,免得夜裡被耗子偷吃了。
“堂兄,今後我們輪換著守夜,兩兩一班,今晚我守前半夜,你守後半夜。”隋玉說。
“守什麼夜?還要守夜?”隋靈不解。
“以前每天夜裡都有三叔守著我們……好,玉妹妹,我聽你的。”隋文安說。
隋玉讓隋良挨著她睡,柴房裡呼嚕聲漸起,身側的三人卻是輾轉反側,她開口說:“要是睡不著你們起來守夜。”
“我守吧,我守上半夜,靈兒守下半夜。”隋慧坐了起來,她低聲說:“我從不知道三叔每天夜裡還守著我們。”
隋玉遂了她的意,她躺下,叮囑說:“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離開這方寸之地,有人過來就大喊,官兵來了打死一個算一個。”
話是說給周圍的人聽的。
“我曉得。”
隋玉以為她也會睡不著,但身體比意誌誠實,躺下沒多久就睡熟了,甚至一覺睡到大天亮,就是夢多了些。
春夏之交,草原上不缺野菜,早上的吃食就是菜粥,綠油油的菜葉子混著黃澄澄的黍子,這是流放以來,吃得最像樣的一頓飯。
飯後,大部隊離開驛站,沿著草原邊緣行了半日又在矮山之間起起伏伏三日,西行的道路轉變為沿著奔騰的河川行進。
再回首,草原已經隱進群山之間。
隋玉累極,路過淺灘時她蹲下捧水洗臉,喝幾口水解渴後,又捧著水讓隋良來喝,他手小,捧的水遞到嘴巴早漏沒了。
“喝飽了?”她問。
隋良點頭。
“那就趕緊走。”隋玉拉著她小步快跑,追上隋文安兄妹三人。
風中傳來悠揚的駝鈴聲,神色疲乏的眾人木著臉看過去,河對岸,一行商旅牽著駱駝騎著騾子帶著貨物由遠及近過來了。
“兄弟,前麵大河水急嗎?”押送官大聲問。
“水枯,河麵收緊,駱駝走進去,水麵最高齊它們脊背。”
“好嘞,你們這是從哪處回來?”
“去了大宛。”
一河隔兩岸,商隊載著貨物東顧,應募士和犯人西遷,一方神采奕奕,一方毫無生氣,一東一西平行而過,像是永無交集。
隋玉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腳下的路,聽著駝鈴聲越來越遠。
寬闊的河麵到了儘頭分叉,擇一而行,腳下的土變成灰黃色,路上的植物也變得稀疏低矮,遠處高山巍峨,樹木繁多,山腳處有村落分布的地方,莊稼地錯落分布,樹木皆被砍伐,宛如好端端的人,頭上禿了一片。
隋玉問押送官:“官爺,這是哪個地方?”
“金城。”
金城,蘭州的前身,在黃土高原西部。
隋玉想起之前商旅說的大河,極有可能就是黃河了。
當途經金城橫渡大河時,隋玉知道她猜對了,這個地方在兩千多年後她來過,那時的水質渾黃,不如今日的清澈。原來在兩千多年前,黃河不黃,黃土高原也不是溝壑叢生,寸草不生。
對岸劃來十來個羊皮筏子,羊皮筏子上載著商人和他們的貨物,駱駝和騾子則是下了水,韁繩套在連接兩岸的繩索上,它們乖順的在河裡淌水而過。
駱駝和騾子上岸,官兵驅趕眾人下水,高聲叮囑說:“孩子抗肩上,人拽著繩索過河,前後左右拉扯一把,彆讓水把人衝走了。”
“玉妹妹,我扛著良哥兒。”隋文安說。
隋玉思考一瞬,點頭答應了,隋文安蹲下來,她跟隋慧合力托著隋良跨坐在他脖子上。
“你倆待會兒跟著我走。”隋玉交代,她會水,倘若河水不急,人被衝走了她還能救。
輪到她們下河了,隋玉兄妹幾個都很防備,踏進河裡仔細盯著水底的情況,還要防著有心人害人。
河水一點點沒過膝蓋、大腿、肚子、胸口,最深的地方淹過脖子。
“呼——”拖著一身水走上岸,隋玉驚訝過河的時候竟然沒人使絆子,看來是草原上的那場威懾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