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婚禮的主人陳之安大學是藝術團的團長,紀箏那時候是藝術團的,和他關係很不錯。
陳之安人緣好,婚禮來的大學同學不少,分了男女兩桌坐。
新郎新娘來敬酒,紀箏端著酒杯站起來,笑著說祝福語。
陳之安看了看旁邊,低聲歉疚道:“我不知道他會來,本來以為他那麼忙不會來參加的。”
“沒什麼事,”紀箏笑笑,碰他的杯子:“新婚快樂,大好日子彆皺著眉。”
陳之安見她表情沒什麼異樣,想來也六年了,恐怕是自己想多了,鬆了口氣。
他們轉向彆桌敬酒,紀箏轉身坐下,把杯中的烈酒一飲而儘。
因為喝得太急,嗆到咳嗽了兩聲。
她從來很少喝酒,更彆提這種度數高的白酒,咽下去的同時眼圈都紅了。成嘉嘉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拍拍她背:“箏,你沒事吧,這酒度數高你喝它乾嘛?”
“新郎新娘的敬酒哪有不喝的道理。”紀箏唇角彎出一個弧度,視線落到不遠處的男人身上。
他脫掉了外套,白衣黑褲,較之青年時期的冷,時光似乎把他的氣質打磨成了一種懾人的靜,單單是坐在那,就能讓周圍的氣壓全部低下來。
她收回視線,給自己杯中添滿,纖細的手指晃著玻璃杯中的烈性酒,仰頭慢慢喝儘。
成嘉嘉攔也沒攔住,按著她的手,看過去又看過來,重重歎了口氣。
她撫著紀箏的背,低聲:“六年都沒放下啊?”
紀箏沉默,笑了一下:“沒有的事,這酒好喝而已。”
成嘉嘉瞅著她的神情,即便眼前女人這些年瘦了不少,仍然美得驚人,不是那種普通的漂亮,是精致又明豔的,在人群中一眼奪去彆人的目光。
也難怪當年,一整個南大都不可攀的夢中男神周司惟亦甘願折腰。
婚禮的氣氛持續熱漲,老同學多年再見,多多少少都三兩聚集著寒暄幾句,有幾個男生喝醉了,互相打趣說當年還曾暗戀過她。
紀箏也彎彎眉眼,雲朵一樣的長發蓬鬆散落在肩,也不拒絕來找她喝酒的人。
到最後一桌人都上頭了,反而她麵色看起來是最像沒事人的一個。
宴席結束,眾人三三兩兩勾肩搭背離開。紀箏拿著包去了躺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手,拍拍自己的臉,重重呼出一口氣。
她從前也是不能喝酒的,酒量都是這些年在倫敦練出來的,倫敦天寒,度數高的熱酒是常備之物。
周司惟變了,她又何嘗不是?
紀箏看著鏡中的女人,嘴角逸出一絲苦笑,隨後重整精神走出去。
婚禮結束已經是下午時分,送走賓客,酒店工作人員來來往往收拾殘局,一副人走樓空之像。
門口的花架歪了,紀箏順手扶了一把,成嘉嘉隨後從衛生間出來:“你怎麼回去。”
“我打車,”紀箏說:“你男朋友來接你嗎?”
“他應該快到了,”成嘉嘉看了眼窗外愈來愈大的雨勢:“讓他送你吧。”
“不用了,”紀箏知道二人的住址離得很遠,幾乎是橫跨了整個南城:“我打車很方便的。”
成嘉嘉看著她的表情,猜到她可能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上前抱了她一下,才道彆離開。
紀箏撐起來時路上彆人送的黑傘,走到路邊,雨下得很大,氣溫比上午又降低了幾度,她裸露著的一截小腿爬上密密麻麻的澀意。
雨霧綿連,路上車輛稀少,車燈模糊,沒有幾輛出租車。
風中冷意也越發凜冽,路旁黃色梧桐葉被雨打落一地,幾片飄到她腳邊。
紀箏低著頭攏衣服,視線裡,一輛黑色的車緩緩涉水停在她麵前。
車身流暢,連號車牌叫人記憶深刻。
黑色的玻璃窗半降,她抬頭,通過重重雨簾看到車內人線條分明的下頜,再往上,黑發半遮的額頭下是漆黑的,在雨天越發顯得冷漠的眉眼。
他看過來,神情淡漠,嗓音比秋日涼雨還叫人覺得冷:
“上車。”
暌違六年,那雙如涼墨一樣的眸子裡再不複從前的寵溺與縱容,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冷淡和漠然。
紀箏握著傘的力道收緊,纖細的骨節泛白,長發在傘下的風中微微揚起,弧形的傘邊緣一圈雨線成簾落下,橫亙在二人之間,仿佛無形的屏障。
她開口,沒發覺聲音有些冷澀:“不用了。”
老天不給她麵子,剛說完這句話,一陣厲風倏然而至,她手上一個不穩,傘麵硬生生被風吹折翻過去,連帶她整個人都踉蹌了幾步,往後退了幾步。
頭發糊了滿臉,紀箏沒拿住傘,眼睜睜看著它滾到地上,隨著風又轉了幾圈。
還沒感受到大雨襲身的冷,她麵前落下一片陰影,頭頂被黑色的傘遮住。
周司惟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廓形利落的大衣下寬肩長腿,無論是身高還是氣質都給人過分冷然的壓迫感。
雨霧沉屙下,他食指上的戒指微微反光。
他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毫無情緒,聲音淡淡,重複了一遍:“上車。”
紀箏垂下眸,睫毛顫抖,沉默了一下,跟著他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