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間雨水的清寒氣息撲麵而來,深黑清澈的瞳仿佛近在眼前,紀箏才意識到二人此刻的距離有多近。
傘不大,粗粗圈住兩人,不到半步之遙的距離,因為她方才想去給他打傘,踮著腳幾乎要貼到他身上。
盯著他潮濕的眼和唇,紀箏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輕咳了一聲,低頭在自己的包裡翻出一包紙巾,抽出兩張往前一遞塞到周司惟另一垂在腿邊的手中:“你先擦一擦。”
周司惟沒動,他手中的傘骨輕微傾斜,又重複了一遍:“有事嗎?”
紀箏稍稍退半步拉開這讓人心驚的距離,捋了一下仍然蓬鬆的頭發,認真地說:“學長,你有聽說過一個問題嗎?假如一個人即將餓死,擺在他麵前的兩個饅頭,一個餿了兩天,一個在泥濘裡滾過,他會選哪個?”
周司惟沉默注視著她。
紀箏笑:“不管他選哪個,他都不會不選,因為在那種境地下,選哪一種都強過餓死。”
她輕輕眨睫,指指周司惟身旁傘上的裂縫:“就像剛才,一個微不足道的裂縫而已,總比沒有傘冒雨走然後感冒好吧。”
轟隆一聲,如注的大雨傾盆,冬日的雨,不僅僅濕氣重,更蔓延著泛骨的冷意。
紀箏看了一眼傘外:“學長你看,你如果冒著這麼大的雨走,肯定會感冒的,那多得不償失啊。”
“所以呢。”
她嘖了一聲,覺得這人有些油鹽不進,想著自己反正是追上來了,不如好事做到底:“所以,周學長你要去哪兒,我打傘送你過去。”
雖然他淋雨是因為自己完美主義活該,但傘現在是她的,送他一程總不至於不接受吧。
周司惟扯動了一下唇角:“不用,我還有幾步路就到地方了。”
“幾步路也會感冒的。”紀箏看了眼四周:“你去哪?”
他漆黑的眸子從她臉上過一圈,視線轉過半個圓弧回到平時的前方,說出了地址。
“正好和我順路!”她彎唇笑笑:“走吧學長,我去附近的餐廳。”
紀箏倒是沒有奪過來傘自己打的想法,她穿上鞋接近一米七,在女孩子裡身高已不算矮,但站在周司惟旁邊,還是低了他大半個頭,要她打傘,估計兩個人都會累死。
傘不大,冬日衣服厚,兩個人靠的近,走動間有輕微的衣服摩擦聲淹沒在大雨啪嗒中。
她和周司惟都沒說話。
不斷有汽車刺耳的鳴笛聲,雨中的馬路總是有各種嘈雜噪音。
紀箏慢慢不自然起來,身邊人的存在感太強,即使不說話,她也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放他身上,視線從冷頎的喉結往下挪,放到他握著黑色傘柄的手上。
很漂亮的手,骨節分明,線條流暢,淡青色的筋覆在冷白皮膚下,那天還手機時她就注意到他指間有一枚戒指。
傘是普普通通的折疊傘,被他握得像什麼藝術品。
她不自覺失神的盯著,直到被人一把扣住手臂,強力使得她頓住腳步。
“紅燈。”周司惟淡淡提醒。
紀箏後知後覺他們已經走到了路口,紅燈在對麵跳動著數字,她差點就一腳邁出去。
她騰一下紅了臉,覺得自己怕不是給周司惟留下了不守交通規則的壞印象,磕磕絆絆的解釋:“我隻是……隻是沒看見。”
周司惟微微側目,問她:“我手上有什麼臟東西嗎?”
“沒有啊?”紀箏臉更紅了,原來他發現了自己在盯著他的手看。
“那為什麼要盯著。”果然,周司惟直接詢問。
“因為……”她一時語塞,找不到好借口,總不至於說是因為太好看了吧。
周司惟等著她的回答。
兩秒後,紀箏瞄到地下雨滴砸成的圓圈,靈機一動,仰頭神色誠懇:“周學長,我覺得你戒指挺好看的,在哪買的?我也想買一個。”
話音剛落,綠燈亮起,周圍的人流開始往斑馬線上湧動。
周司惟唇角似乎微彎了一秒,漫不經心的兩個字答她:“忘了。”
紀箏沒有錯過他臉上一刹那接近於微笑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晃了一下神,心頭浮起微妙的異樣感,眼神胡亂移開,盯住腳下往前走。
雨水飛濺,她因為怕濺一身泥水,步伐走得很慢,巧的是,周司惟也走得很慢。
走過人行橫道,一個撐著傘的身影在不遠處停下,喊她:“小箏。”
“清川哥,”紀箏也停下腳步:“你怎麼來了?”
“還說呢,”林清川的聲音透露著幾分無奈:“你出來這麼久不回去,葉姨很著急,打你電話也不接。”
“我電話靜音了,”她摸摸鼻子:“這是我學長,下雨了我把他送到地方就回去。”
林清川探究的目光在周司惟身上打了個圈。
對方冷淡清泠的目光迎上來。
出於男人的直覺,林清川對眼前這個外貌氣質都過分優越的青年沒什麼好感,皺了皺眉:“葉姨在等你回去,把傘送給你學長吧,跟我回去。”
紀箏一想這樣也行,於是對周司惟說:“學長,那這把傘你先拿著吧,我晚上回去轉錢給你,回頭到學校再找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