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哥兒醒了。”
甄寶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在兒時的床榻之上,順著侍女的聲音看過去,正是自己人間的母親坐在床邊,紅著眼見瞧著自己,又見她把自己抱了起來,向著她的貼身侍女冬卉說道:“去叫大夫來,再看看哥兒,昨兒燒得那麼厲害,也不知如今可好些沒。”
甄寶玉還不大適應如今這麼小的身體,努力回憶著,才想起此前發燒之時,也不過一歲罷了,正是站不穩當的年紀,便也隻能任由彆人抱著,讓大夫細細把了脈,便聽甄夫人道:“回頭把藥煎好,讓奶母喝了,好喂給寶玉。去和老太太說一聲,彆讓她惦記著。”
聽著冬卉一一應了,寶玉卻不知如何是好,便裝睡起來。又過了好一會兒,方覺著甄夫人將他放在了床上,又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感覺屋內沒人了,方才睜眼,心中暗罵:“這個司命星君果真極不可靠,怎得將他變成如此小的孩童,這可該如何是好。”
而後又歎氣著,想要爬起身來,但如今的身子骨實在太過柔軟,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便隻好跌倒在床上,又想起之前在天界的事兒。
若說此事,還要從甄家被抄、甄寶玉在獄中生病去世後說起。
那日甄寶玉在獄中剛受了刑,就被拖著回了牢房,已經一日沒有進食的他,眼瞧著老鼠吃掉了放在地上的破碗中的米湯,卻也沒力氣過去驅趕,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飄飄忽忽之間,卻覺身體輕快得很,他看著眼前這鐘靈毓秀之地,遺失的記憶一點點被找了回來,順著回憶走到了靈河岸邊,前前後後仔細瞧了瞧,正自疑惑,卻聽得身後忽然有人說道:“我算著你也是該這日回來的。”
甄寶玉聽到聲音連忙回頭,向著那人行了一禮,笑道:“司命星君有禮了,今日星君在此處,難不成是特意來等小仙的?”
雖然神瑛侍者在天界品級不高,但自他有一次在靈河邊救了司命星君身邊,因為淘氣傷了翅膀的畢方鳥後,兩人便時常在一處說話,彼此脾氣、性情又極為相合。故而,他與司命星君說話總是隨意很多。
司命星君聽甄寶玉此問,隻捋了一把自己那並不存在的胡須,哼聲道:“你倒是想得美。”而後又說著:“你到此處來,怕是在尋你之前一直照料得那株仙草罷。”
“正是,隻卻不知是否是我記憶有損,卻尋不到她了。”
“你下凡不過兩日,絳珠便化成了人形,知道你下凡曆練,便也去警幻那裡掛了名,也下凡去了,說是要用一世之淚,還了你的灌溉之恩。”
甄寶玉並不知有此樁事情,忙道:“怎會如此?”而後又疑道:“可我在凡間之時,並未見到絳珠在身邊。”
“事情也便是怪在了這處,原本仙界之恩便沒有用凡人之淚償還的道理,警幻應她下凡,本就於理不合。況且她又沒找到你,又何談還淚。不過,你也莫急,我算著她不過兩日便也該回來了,隻是她當時下凡的公案未結,卻不知能否按時回天。”
“這,這事情到底是因我而起,罷了,明日我再來看看。”
司命星君點了點頭,說道:“你也該回百花宮了,剛回了天便來了這兒,可是還沒向花神報道?”
甄寶玉拍了下額頭,向司命星君道了謝,便趕忙回了百花宮。
而甄寶玉不過是百花宮內一個中階侍者,也不必親自回稟花神,便隻想宮內女官說明便好。隻是他心中到底還是想著絳珠之事,他在這天宮澆灌絳珠也有上百年了,雖說絳珠並未成形,但他卻深知絳珠靈氣,如今既知她是為著自己下界,總是讓他心中掛念得很。
幸而,許是因為他剛剛回到天界,百花宮暫未給他安排新的事務,次日一早,甄寶玉便又來到了靈河岸邊等著,如此過了足足兩日,到了第三日黃昏,還未等到絳珠歸位,甄寶玉實是有些著急,便又去尋了司命星君。
那司命星君似是知道甄寶玉會來尋他,正坐在院內石凳上喝茶,見他來了,忙喚了他過來,還未及甄寶玉開口,便聽司命星君說道:“是為了你那株仙草來的罷。”
甄寶玉心中本就焦急,瞧著司命星君愣愣得點了點頭,問道:“星君可知她,她是在凡間遇到什麼事了嗎?”
“你隨我來。”這樣說著,司命星君便站起身來,帶著甄寶玉往屋內走。
甄寶玉不知他要做何事,但此時他也並無彆法,便也跟著司命星君走著。待走了進去,見得屋內有一狀似夜明珠之物,如圓盤大小,正置於桌上。
在他疑惑之間,便聽得司命星君說道:“坐到那邊,手放在球上,閉上眼睛,凝神靜氣。”
甄寶玉依言而行,神思漂浮,慢慢在眼前浮現了一名少女之形,雖然他並未見過,心中卻知道這就是絳珠,而後便瞧著她這短短十幾年的人生,從弟弟去世到淚儘咳血而亡的孤苦一生。不覺間,眼中亦流出淚來,隻靜靜瞧著絳珠離去時的景象,直到聽得司命星君喚他,方才睜開眼睛。
而後又勉強擦了一把淚,對司命星君說道:“這,這便是絳珠在凡間的經曆?可她此番下界,縱使還淚,怎得就要過得這般日子,況且,她都未曾見到我,這淚卻是還給了誰?這便是她不能回歸天界的原因嗎?”
“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