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
歲荌沒聽懂,“你不就是大夫嗎,怎麼還要找人?”
劉掌櫃略顯心虛,“我這個大夫看點小病賣點藥還行,救這個,有點難。”
怪不得永安堂生意半死不活的,原來是大夫不行。
歲荌一屁股坐在床邊的矮凳上,看著床上的小泥人,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隻怔怔地說,“我好不容易抱回來的……”
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還是沒救了嗎……
劉掌櫃一陣心虛,尤其是歲荌這會兒看起來比那小孩還可憐。
兩人認識這麼久以來,歲荌穿著雖然不好,但向來衣服洗的乾乾淨淨,從來沒有一次像這回一樣,渾身上下都是泥,用灰色布條紮在頭頂的發包鬆鬆垮垮,臉邊的碎發沾著泥粘著汗貼在她蒼白無色的臉上。
她唇乾的發白起皮,衣服上全是泥跟水,尤其是衣擺跟鞋子,像是從泥水裡趟過似的。
歲大寶不過十二歲,滿身泥,昂著素淨蒼白的臉,更顯得那雙眼睛黝黑無助,哪有午後那機靈愛笑的小貔貅樣。
劉掌櫃忙說,“你彆哭啊,我這就去找人給你救,我不行但他一定可以,你等著啊。”
劉掌櫃抬腳火急火燎地往外快步走,微胖的身子絲毫不影響她靈活的速度。
屏風後麵頓時隻剩歲荌跟那小孩。
他已經沒了意識,也不知道自己躺著的地方是床上還是水裡。沾滿泥的臉也看不清臉色跟長相,隻能看見小臉一直皺巴著,應該很難受。
歲荌左右看,瞧見旁邊用來洗手的銅盆。
她起身把竹簍放在地上,從盆裡撩水把手上的泥洗乾淨,微涼的手抹了把汗津津的臉,最後坐在了床邊捋起小孩的袖子,露出他冰涼蒼白的手腕。
歲荌會辨識藥草,知道怎麼把脈。
她雖然也不行,但不想放棄。
劉掌櫃回來的特彆快,人還沒到屏風跟前,聲音就先到了,“你快給他看看,歲大寶那孩子都快急哭了。”
“你那什麼眼神,你以為我願意請你啊,這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劉掌櫃聲音落下,就聽對方回道:“你當我願意來呢,要不是救人要緊,你的事兒我才不管。”
後麵這個開口的是個男人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讓人感覺如沐春風,聽著很是熟悉。
歲荌伸頭看,果真是對麵長春堂的何掌櫃。
何掌櫃今年三十出頭,容貌在男子中並不算特彆出挑,但勝在一身溫婉的好氣質,使得原本平平無奇的長相透出幾分醫者獨有的光彩。
劉掌櫃的醫術怎麼樣歲荌不清楚,但她聽說過何掌櫃神醫的名號,說是無論什麼疑難雜症到了他手裡都能治好。
歲荌瞬間看到希望,利索地把床邊的位置讓出來站在一邊,幾乎本能的開口說情況,“這泥孩是我從溝裡撿到的,一路上都沒意識,我剛才摸了下,他皮膚冰涼,脈象較沉但是重按有力,像陽熱之症。”
簡單來說就是吹風泡水受驚凍著了。
她說完,劉掌櫃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何掌櫃名何葉,何葉把完脈朝站在旁邊的歲荌輕柔一笑,“說的不錯,有學醫的天賦。”
瞧見他笑了,歲荌心裡一鬆,不是因為何掌櫃笑起來多好看,而是他能笑就說明小泥人問題不嚴重。
不嚴重就好,這次總算是救活了一個。
歲荌慢慢放鬆下來,眼睛這才慢悠悠看向劉掌櫃。
一個說難辦不好治,一個風輕雲淡施針,嘖嘖。
劉掌櫃,“……”
她這什麼眼神!
大人的事情她懂個屁!
何葉寫藥方的時候,劉掌櫃像是才想起來自己的袖子。
“我這可是鬆花色綢緞料子啊,瞧瞧瞧瞧,臟成了什麼樣子。這要是洗的話,不說料子會不會洗壞,單單就是皂角都要用上不少。”
劉掌櫃話是對著歲荌說的,意圖明顯,“洗衣服耽誤我生意,這不都是錢嘛。”
摳門摳死她算了。
歲荌眼睛一彎,一臉真誠地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劉掌櫃今日仁義,活該將來發大財!”
要錢沒有,要漂亮話她有一堆。
歲荌才不賠呢,她一個救人的,跟泥孩既不沾親也不帶故,怎麼可能賠劉掌櫃的綢緞衣服。
她自己甚至還等著有人賠她鞋呢。
歲荌低頭指著自己的鞋給劉掌櫃看。
因為路上跑得太急,原本就縫縫補補的布鞋開了線,鞋麵上破了洞,腳趾頭的大腳趾往上一翹就能露出來。
歲荌反複翹著腳趾頭給劉貔貅看,“我鞋都跑廢了。”
要不是鞋壞了,她都想趁著天沒黑透趕回村裡呢。
意思就是這孩子不是她家的,她也等著人賠她鞋。
劉掌櫃看看歲荌的鞋,再看看自己的袖子,心疼的嘖嘖咋舌。
劉掌櫃想讓人賠衣服,歲荌想讓人賠鞋,一大一小兩隻貔貅,眼巴巴盯著何葉寫方子的手。
何葉,“……”
要不是太了解劉掌櫃,何葉都要以為歲荌是劉掌櫃私下跟人生的。
何葉把完脈施了針開了方,讓歲荌去長春堂抓藥煎藥。
劉掌櫃眼皮跳動,“噯,我這兒也有藥啊,怎麼還舍近求遠。來大寶,藥方給我,我親自給他抓藥煎藥。”
歲荌有點猶豫。
劉掌櫃貌似不靠譜,但何掌櫃家的藥又很貴……
歲荌偷偷看藥方算了算,藥錢差不多得一兩多。
一兩多啊……
救人嘛,就算千兩金萬兩銀,該花還是得花!
但一兩不行……
因為歲荌全部身家就一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