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出了門,他才想起什麼。
他風風火火又進來,元寶嚇得僵直身體。
張氏笑,“藥!我是來抓藥的,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劉掌櫃向來愛財,竟然也忘了。
“對對對,”劉掌櫃道:“張絲腹脹沒胃口,可能是脾勞,這才四肢不用氣急不安,我給你抓點藥,你回去給她煮個半夏湯喝。”
患脾勞病的,應該補益肺氣.春夏養陽,秋冬養陰。[1]
張氏付了銅板拎著竹籃子,走得時候臉上的笑意都沒淡下去。
相識的人迎麵撞上他,不由好奇地問,“你從藥鋪出來都能這麼高興,難不成是老蚌懷珠又有了?”
“你才老蚌嘞,”張氏懟回去,臉上卻是高高興興,語氣都透著歡喜,“不過我家的確是快要添人了。”
張氏把在永安堂的事情說給對方聽,“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多好看呦。”
對方也替張氏高興,揶揄著,“你這運氣好啊,領了這麼個好看的兒子,將來帶出去多有麵兒。”
“再說了,誰說兒子是賠錢貨,他長得這麼好看,以後出嫁能少得了你的好?”
張氏卻是含含糊糊的,隻是笑,“誰說要嫁出去了……”
對方調侃張氏,“你個兒子奴,還沒領進門呢,就不舍得往外嫁了。”
兩人隨便閒聊幾句,這才散開。
張氏是想要個兒子,但那得是親生的。
自然,他領養元寶的高興也不做假,隻不過他心底有他的算盤跟想法。
誰說領回來就一定要當親兒子啦,把那孩子領回來給她女兒當個童養夫多好!
張氏的想法藏在他的肚子裡,永安堂裡的人不知道。
張氏離開後,元寶依舊跟個小木頭人一樣,繼續翻書。
劉掌櫃看他,想說點什麼又覺得跟個孩子沒什麼好說的,直到歲荌回來。
呆坐著的元寶瞬間站起來,書合上放好,小短腿吧嗒吧嗒地朝門口跑去。
他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歲荌看,挨在她身邊,聞著她身上那股清新藥草的味道,說不出的高興。
歲荌原本也露出些笑,然後就聽見劉掌櫃說有人想養元寶。
笑容蜻蜓點水一般,從她嘴角消失,留下的波瀾卻在心底一層又一層地蕩開。
“他又不是小狗,”歲荌站起來往堂裡走,自己停在桌邊伸手倒茶喝了一口,咽完嘴裡的茶水才嘟囔著說,“隨便就給人養了。”
她熟稔地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樣,倒水喝茶。
元寶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屁股後麵,她喝水他就昂臉看。
歲荌心裡哼哼,粘人小狗。
歲荌翻了個新杯子,給他倒了半杯水遞過去。
元寶雙手接過捧在掌心裡,低頭大口喝茶,顯然是渴極了。
小半杯水,一會兒就見了底。
歲荌瞥向劉掌櫃,“虧我早上走之前還特意給你晾曬藥草幫你洗了鞋襪燒了熱水,你倒好,連口水都不給小孩喝!”
劉掌櫃眼睛睜圓,委屈極了,“他又沒說他渴,我哪能知道他要喝水。你走了以後,他就一動不動坐在這兒巴巴等你回來,半個字都沒說過。”
歲荌眸光閃爍,覺得就是怪劉掌櫃,“小孩要多喝水,他不說你就不會問嗎。他也沒說他想找人領養他,咱們不還是在幫他物色人家。”
她這純屬借題發揮。
劉長春氣笑了,“歲大寶,你這是沒事找事朝我發火啊。”
她擺手,“行行行,你的事情我懶得管。你愛送不送,不送你就自己養,你倆又不是我親生的,我操什麼心。”
歲荌扁嘴,耍賴一般蹲在地上,昂臉看元寶,話卻是跟劉長春說的,“藥鋪裡就你一個大人,你不替我倆操心還有誰替我倆操心。”
劉長春微微一頓。
蠻不講理!
劉長春道:“打住打住,我可不欠你們的,你怎麼還賴上我了。”
她指著對麵長春堂,“人是何葉救的,銀子你也是付在了對麵。你在我這兒借吃借住我就忍了,怎麼如今還蹬鼻子上臉不講道理了。”
天地良心啊,她跟歲大寶可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她可用不著對歲大寶跟元寶負責。
歲荌站起來,走到櫃台前看劉掌櫃。
劉掌櫃戒備又警惕,“做甚?”
歲荌往櫃台上一趴,認錯態度極快,“對不起啊,我剛才就是心裡特彆不舒服。主簿說如果彆人領養了他辦了手續,以後他不管是生是死,旁人都問不著。”
她側臉壓在自己胳膊上,眼睛看向坐在矮凳上抱著書的元寶,聲音很輕,聽起來卻沉甸甸地悶。
劉掌櫃跟個孩子記什麼仇,歲大寶沒什麼家人能依靠,她本身自己還是個半大的小丫頭呢,如今卻擔著另一個孩子的未來。
她心裡難受複雜很正常。
劉掌櫃哼哼,嘴上說,“我可不管你的事情,省得你又怪我。”
歲荌眨巴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湊過去看劉掌櫃,小聲說,“你幫我一個忙,我將來挖著茯苓免費送你一次,如何?”
二兩銀子的交易啊,劉掌櫃很難不心動,“你說說看。”
除了領養元寶,彆的忙都好說。
歲荌湊頭跟劉掌櫃咬耳朵,“我也是圖個心安。”
劉掌櫃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微微歎息,問歲荌,“那張氏兩口子,你明天見不見啊,這小孩送不送走?”
歲荌又慢吞吞從櫃台上縮回去,垂眸吸氣,儘量用輕快的語氣說,“送啊,怎麼不送。”
如果張家人可靠,元寶能過去吃飽睡暖,她這一兩四的藥錢也不算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