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跟歲家隔了兩戶的鄰居,陳氏。
“大寶幸好你沒睡,你、你不是懂藥草醫術嗎,你快救救晚晚。”陳氏很急,趿拉著鞋子快步走過來,說話也結巴,聲音裡藏著哭腔。
陳晚晚是陳氏跟他妻主兩人唯一的女兒,今年才兩歲。小孩養得白白胖胖,平時最愛笑了,有時候歲荌從她們門口路過,都會看到陳氏抱著陳晚晚在門口玩。
歲荌把盆放下,“您先彆急,您說說怎麼回事。”
她中醫不算精通,不然上回救元寶的時候也不會那麼慌,但跟村裡絲毫不懂醫術的人來說,歲荌又略懂一二。
她們這個村太小,小到連個郎中都沒有。
平時白天天氣好,偶爾會有個走方醫從這兒過,她們背著藥箱搖晃鈴鐺,示意有病看病,因此也叫做“鈴醫”。
隻是如今都晚上了,去哪兒找鈴醫。
“你幫叔去看看行不行。”陳氏妻主今日不在家,小孩生病陳氏自己六神無主,說著話眼淚就下來了。
“行。”歲荌剛想跟陳氏走,就想起來屋裡的元寶,“您等我拿件衣服。”
歲荌把外衫係好,彎腰將鞋跟提上,“元寶,陳叔家的小孩病了,我去看看,你去嗎?”
她想起來自己還存了點桂枝芍藥跟甘草,沒怎麼猶豫她便全帶上了,以防萬一。
“要去。”元寶跟剛才耍賴模樣完全不同,乖乖地下床,把衣服穿上,動作很快,生怕歲荌不等他。
歲荌拿著東西領著元寶跟陳氏去陳家。
陳氏腳步快,歲荌走得也不慢,元寶倒騰著兩條小短腿跟緊,手指緊緊拉著歲荌的手,眼睛隻粘著歲荌,根本不往彆處看。
離開那間小屋,其餘地方都是黑的,直至到了陳家,才看見光亮。
元寶跑出一頭細汗,卻偷偷鬆了口氣。
他懂事地鬆開歲荌,自己搬著小板凳挑了個有光又不礙事的地方坐著。
他把自己安排得好好的,歲荌欣慰地捏捏他小肉臉,然後去看小孩。
陳家除了陳氏,還有他快五十歲的公公。
“爹,讓大寶看看,她平時采藥,說不定懂。”陳氏也是沒辦法了,這才想起來平時背著竹簍上山采藥的歲荌。
陳氏妻主跟他婆婆兩人白天送貨去了,今天晚上不在家。
陳氏跟老爺子天還沒黑就早早從裡麵鎖上門準備睡覺,誰知道睡到一半,陳氏感覺陳晚晚睡得不舒服,伸手一摸才發現孩子身體滾燙。點了燈,陳氏就看見陳晚晚燒紅的臉。
孩子養這麼大還沒生過病,陳氏又是個新手父親,今年也才十八歲,見狀立馬就慌了。
老爺子好歹有點經驗,說用酒精擦擦手心腳心,看能不能降溫。
結果擦完還是這樣。
如果陳氏妻主在家,這會兒說不定抱著孩子連夜去縣城或是去鄰村找大夫,可這會兒家裡就兩個男子,又是晚上,根本無計可施。
老爺子抱著孩子,顯然是哭過,見歲荌過來,才連孩子帶被子放回床上,“快大寶,快看看。”
慌亂的兩人根本意識不到他們抓住的救命稻草今年也才不過十二歲,在老爺子跟陳氏眼裡,伸手給陳晚晚把脈的歲荌,像是能救命的神仙。
“麵紅,身熱,舌質浮胖淡嫩,”歲荌捏著小孩的嘴巴看舌苔,緩聲說,“是風寒,不是惡疾。”
她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也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惡疾,不然就鄉下這條件以及她這半碗水的醫術水平,小孩真不一定能留住。
“我擦了酒怎麼沒用,”老爺子急壞了,“他女人小時候生病,來不急找大夫我都是擦酒擦好的。”
“晚晚才兩歲,皮膚跟腎臟都還嫩著,不能擦酒,”歲荌讓陳氏去燒溫水,把拎著的小布包打開,從裡麵撿出要用的東西,“家裡有生薑跟大棗嗎?”
老爺子連連點頭,“有有有,你要什麼都有,就算沒有,老頭子我也去給你借。”
“有生薑大棗就行,”歲荌讓老爺子給陳晚晚把被子蓋好,“我湊合煮一份桂枝湯喂晚晚,喝完出汗就好了。”
老爺子眼睛都紅了,他拉著歲荌的手,話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歲荌心裡微熱,安慰他,“沒事的。”
歲荌煎了藥,讓陳氏給陳晚晚喂下去,又用燒好的溫水給陳晚晚擦身體,來回折騰了兩個時辰,原本臉蛋燒到通紅的陳晚晚總算是出汗退燒了。
陳氏長發隨意挽在身後,因慌亂,碎發垂落在臉上都沒時間挽到耳後。
他屈起一條腿坐在床上,眼睛半刻不離兩歲的女兒。
見她呼吸平緩,臉上紅色褪去,才低頭偷偷抹了兩把眼淚,心慢慢放回肚子裡。
從陳晚晚起燒到現在,陳氏感覺他像是在夢裡一般,腳都沒踩在實地上,整個人都是飄著的。如果陳晚晚沒了,他可能也沒了。
元寶一直安安靜靜坐在床尾,歲荌不管是煎藥還是乾什麼,他都沒添過亂。
這會兒看著陳氏跟陳晚晚,元寶手指頭摳在一起,眼巴巴盯著瞧。
瞧一會兒陳氏父子,又用餘光瞧外頭漆黑的夜。
退燒了,他們就該走了。
“退燒了就行,”歲荌說,“明天我再來給你們煎一次藥,喝完養幾天就好了。”
歲荌覺得小孩可能是早上下雨時吹了風侵入了涼氣,憋了一天晚上才發作。好在來的急去得也快,沒元寶上次那麼凶險。
歲荌也是有了元寶上回的經驗在,今晚才能從容處理。可她今天的行為落在老爺子跟陳氏眼裡,那就是小神醫。
“好孩子多虧了你,”老爺子拉著歲荌的手,緊緊握住,哽咽著說,“你不知道,晚晚是我家的命根子。”
尤其是今天家裡女人不在,孩子要是生病發燒沒了,他跟陳氏怕是也活不下去。
歲荌笑,“沒事兒,應該的。”
她看陳晚晚沒有再起燒,便打算帶元寶回家。
“走了元寶,咱們回去睡覺了。”歲荌伸手招元寶,老爺子才看到她還帶著個孩子。
這孩子乖乖巧巧的不吭聲,老爺子跟陳氏心思又都撲在陳晚晚身上,竟然沒注意到他。
歲荌牽著元寶朝外走,老爺子將一大一小送到門口。
“困了吧?”走了幾步遠,歲荌低頭看元寶。
天是陰的,沒有月亮跟星星,村裡人家睡覺又早,這會兒周邊沒有半點光亮。雖然知道家離得不遠,但元寶就是緊緊攥著歲荌的手指,往她身邊依偎。
歲荌這才以為他困了。
元寶眼睛不往彆處看,隻低頭看地,聽見歲荌問他,才扯著歲荌的手指停下腳步。
歲荌,“?”
他昂臉看她,小聲請求,“姐姐,能不能,能不能抱我走啊。”
怕歲荌沒聽見,元寶手指攥緊她的食指,又重複一遍,“就晚上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