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康熙覺得乏了,大家也就各自散了,回鐘粹宮的路上,我心裡甚是忐忑不安,連慎玉都問我:“清棠,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隻是搖了搖頭,亦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
好不容易到了鐘粹宮,又忙著幫良妃洗漱,服侍她睡下之後,我和慎玉就各自回房了,今夜是梨書還有秋兒當值,蔻月隻是躺在屋子裡的另一麵,離我和慎玉的炕頗遠。
我靜靜的走過去,看見蔻月昏睡在那裡,額頭很燙,我小心地從炕邊的臉盆架上拿下毛巾,浸在涼水裡,又敷在她額頭上,才輕聲地走回自己炕邊,她沒有醒,隻是昏睡。
我心下自嘲道,若是沒有這份意外,此時我早就安枕無憂到床上歇息了,可如今竟是無事找事,遲遲不想睡到炕上去,隻想著拖延著時間,好抽空看看那張紙。
站了這麼久,雖說晚宴結束後,良妃也賞了些東西吃,隻是自己一直心中擔心著事情,於是也沒怎麼吃,倒是現在餓起來了,忙又匆匆吃了些糕點填填肚子,洗漱了一番。趁著慎玉背對著我在屋子另一頭,我坐在炕頭上忙打開手中的紙條,就著月光飛快地掃了一眼,就連忙合上了。
抬起頭時,那時慎玉恰好轉過頭來說,“我也洗漱好了,你乏了嗎,乏了我們就睡下了,怎樣?”我強壓著心中的緊張,鎮定了聲音說道:“好,弄了這麼久,我也是想睡了。”放在背後撐在席子上的手卻是抖個不停。慎玉點點頭,便吹滅了一旁的燈,便如往常般躺在了炕的另一邊,不一會兒,就沒了聲音,想必是睡著了。
這時候我才敢輕輕揚起手,摸了額頭上沁出的汗。原來,做賊心虛的感覺,就是這樣。若是在現代,隻是看一下小紙條而已,也沒有人會有什麼異議,而在這裡,就完全不一樣了。在以前我怎樣都不會想到自己現在,居然在害怕封建戒律。
我平躺著,任憑月光灑在臉上,過了不知多久,我緩緩睜開眼睛,頭慢慢偏向左側,隻見慎玉安靜地躺在那裡,月光下她的雙眼緊閉,我回過了頭,隻是盯著房間的頂,那裡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手心的那張紙快要被我的汗水浸透了,我知道。隻是那裡的寥寥幾字也許已經花了,但是在腦海中並未隨著汗水化開,亦沒有揉皺,非常流暢的在那裡,恍若隔世,閉上眼就浮現,睜開眼就顯現的......
“今夜子時,絳雪軒海棠樹下相見。”十三個字,不祥的數字,寫明時間,地點,甚至還牽惹到我的名字,隻是卻惟惟沒有邀者的名字,像是漏了最關鍵的一個細節,儘管微小如斯,但卻讓我無法抑製不安。
到底是誰?
我不停的思考著這個問題,努力想要回憶起當時的一些細節。腦袋裡亂哄哄的,除了當時自己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和燈火迷蒙人來人往的影像,除了戲子們咿咿呀呀的唱詞,還有偶爾劃過視線的濃重妝容,竟是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待到自己驚覺的時候,周圍不是已經空無一人的了麼?
側過頭去看慎玉,她睡得熟,呼吸平穩。我半側臥著,又重新展開字條,字跡被汗水暈的渙散,如同水墨渲染。還是那十三個字,未曾變,又讀了幾遍,還是那個意思,幾乎是無法質疑的。字跡流暢大氣又不失端莊,以前略略學過些書法,這字體絕非完全臨摹某些大家,而且改變字跡應該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以我隻是在鐘粹宮當值的身份,平日裡除了良妃的一些字畫之外,根本不可能見到誰的書法,於是根本難辨是誰。
絳雪軒,絳雪軒。我心中默念幾遍,當初遊故宮的時候就知道是因為殿前幾株海棠,一到花開時節,落英繽紛如同雪舞而得此名。
倒是離鐘粹宮頗近的,轉彎就到,我不知不覺又側過頭去看慎玉。還是不要去了罷,會是誰呢?是陷阱嗎?是玩笑嗎?要不要去呢?會錯過些什麼嗎?這些問題在我腦海中不斷湧現不斷循環。惹得我的腦子昏昏沉沉起來。
海水突然湧上海岸,多年以前被拋在海岸上的那葉寫滿字句的紅葉又重新遁入深海。可是,難道就不會是回首已是百年的傷感嗎?又或者,輪回就一定悲哀的結局嗎?
我又閉了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去看看又如何,最壞又能怎樣呢?頂多是死罷了,可是誰知活下去就一定是福分呢?我靜靜的用胳膊撐起自己,以免發出太多的聲音,小心地在炕上坐直了身體,又回身看慎玉並沒有什麼知覺,便暗自放下心來,隻是仍不敢大意。,在黑暗中靜靜坐了一會,又緩緩地彎了腰,用手摸索著地上放著的鞋子,欲要穿鞋。剛穿了一隻鞋,正摸索著準備穿另一隻,卻突然,聽見慎玉的聲音靜靜地從頭頂傳來。
“怎麼?你要去赴子時之約嗎?”
我渾身一抖,猛的怔在那裡,全身的血仿佛都湧向了腦子,眼前一黑,全身冰涼,手腳突然不能動彈。嘴角隻是扯出一絲苦笑,好變天才回過神來。
這是讓我明白人心之叵測麼?還是後宮人人待人接物的防備之心?讓我如何相信,你是被我剛剛吵醒的,而不是早就預謀好了呢?的
收了苦笑,換做一副驚恐的麵孔,緩緩地抬起身子,轉頭看她,說道:“姐姐怎麼這麼說?我這不過茶水喝得多罷了。”慎玉看著我,月色下的她沒了晚宴時那般和氣可親,“茶水?你喝了多少茶水我會不知道麼?清棠,我比你略略大一些,我隻是勸你,不要去,以免得不償失。”的
我定定得看著她,思索著她話裡之意,半晌才開口道:“依姐姐看,我去,是為了得什麼?”心下隻是發虛,卻來自己都不知道害怕的是什麼。慎玉靜靜地望著我:“你是不是覺得?若那個人是個王公貴胄,你從此便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