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踉蹌蹌走進屋子的時候,慎玉正在炕上安靜的睡著。我慢慢的靠向她,倚在旁邊的櫃子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腦中隻有一個問題在不斷盤旋不去:是她說的嗎?,既然她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既然她會在我臨走的時候才叫住我,既然她會在我走之前裝作睡著,那她會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彆人呢?
我又忍著臉上的疼痛,看了她一會兒,在月光下,慎玉看起來並不比誰平凡,還是十分秀麗柔美的。我不知怎麼就想起她看十阿哥的眼神了,不覺歎了口氣,就慢慢走到炕的另一邊,側躺著睡下了,我把手側枕在頭下,背對著慎玉,腦子裡麵一遍一遍的想起今天晚上的所有事情,從赴宴,收到紙條,到被慎玉阻止,然後是遇見四阿哥,冷遇,遇上行蹤莫辨的宮女,最後又被怡蘭甩了耳光。一遍一遍地想,怎麼也停不下來。
夏末的衣物還是較單薄的,不一會兒,我手臂的一側的衣物就逐漸被眼淚打濕了。我煩躁地在臉上亂抹一通。
就這樣,我在看起來毫無端由的流淚和煩躁地抹淚之間,逐漸睡去了,周遭的一切也逐漸暗了下來,靜了下來。
待到我睜開眼時,怡蘭正站在我的麵前,我一驚,忙下了炕,趕緊向她請安道,“姐姐吉祥。”
不料怡蘭冷眼瞧了我一眼道:“誰是你姐姐?”
我一驚,正不知該如何回話,就聽見怡蘭死盯著我道:“你倒底是誰?什麼時候混進宮來的?”
我雖是心虛,可是麵子上還是要裝作輕鬆的樣子笑著說:“姐姐說笑了我當然是清棠,不是你說的麼,我小半年前才進宮的。”背後已經全是冷汗。
怡蘭見我這般說,便上前靠近一步道:“你騙得了彆人,卻騙不了我,你這幾日冒冒失失的,性子已經大變,完全不像是以前的清棠了,彆人也許沒有看出來,可是我自從你一進宮就是教導你規矩的,自然要比彆人清楚的多,你進若是不說,我就將你交給侍衛,他們自會帶你到刑部拷問。”目光已經完全不像平日裡那般溫和。
我不知不覺被她逼退了幾步,退到炕沿再無退路身體一歪便坐在了炕沿上,抬頭看怡蘭時,她越發顯得高,讓我越發心虛起來,愣了半晌,又忙站了起來,裝作不耐煩的樣子道:“姐姐昨夜還不是說,我得了風寒,要多休息嗎,如今為何憑空的來問我這些沒緣由的話,姐姐若是惱我,可以打我罵我,為什麼偏偏要說這些話呢?”
怡蘭冷笑道:“看你的樣子,你是不想說了?那我到要看看,受了刑以後,你還會不會這麼嘴硬。清棠到底到了哪裡,待會兒就會見分曉了。”說罷,門便被推開,從外麵進來四個侍衛打扮的人,上來就要捉我的手。
我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隻是茫茫然向房間的一邊退去。那些侍衛卻仍是一步一步地逼上來。我心中已經毫無辦法,總不可能和這些三百多年前的人說一件到目前我都不相信,連現代科學都解釋不了的事情吧。她們決不會相信一個三百多年年之後的女子居然會處在他們之間的,一旦話說出口,必定要拿些證據出來,那我又該說些什麼才能服眾呢?總不能說八阿哥正在結黨,籠絡朝臣。總不能說太子有謀逆之心,康熙將會在四十七年廢太子吧。
想了半天,發現竟然是什麼都不能說的,罷了,還是死咬自己就是清棠吧,如今也隻有這樣一個法子了。
橫了心之後,我似乎膽子也大了些,隻是對怡蘭說道:“姐姐這般冤枉我,若使用起刑來,我也是不會認的,我本來就是清棠,你如今要讓我自己證明是自己,你這不是為難人麼?”
怡蘭站在那些侍衛身後,笑著說:“不管怎樣,如今是無論如何不能再留你了,寧可錯殺一個,也不可留下一個禍患!”雖是臉帶笑意,可是眼神間卻是淒厲的冰冷。
隻聽她厲聲說道:“把她捉起來,帶到主子地方去!”說罷那幾個侍衛便一起上前將我的手扭住,隻是往門外帶。
經過怡蘭身邊的時候,隻聽她說道:“是真是假,你若不知道,有人自會告訴你。”隨後便先出了門。
我茫然,隻是任由他們推搡著我,同院的宮女們紛紛跑了出來,隻是看著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我隻是空洞的看著她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隻是覺得全身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疲憊。
恍惚間已經來到鐘粹宮,幾個侍衛將我往地上一推,我便倒在了良妃跟前。待好不容易抬起頭時,看見良妃毫無表情地看著我,心下便是涼了半截。
隻是不經意間的一瞥,卻看見來東邊位子上坐著的那個人,淚水便一下子湧了上來,儘管是驚異萬分,卻是再也顧不了許多,掙紮著跑了過去,跪在那個衣著樸素的滿族女子跟前哭喊道:“媽——”
是我的幻覺麼?媽媽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她也……?可是不管如何,在這裡看見媽媽,我已經完全不能控製自己,平日裡的假樣子全都崩潰了。
那女子一怔,看我如此痛哭流涕,隨即便也是流下淚來,忙扶我起來道:“好孩子,你怎麼……良妃娘娘告訴我你失憶了,我才忙進來看看你,今日,雖然你……但你還是知道我是你額娘的。”話語間,眼淚已經潸然。
卻見站在一旁的怡蘭已經變了臉色,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隻見那滿族婦女匆匆用帕子揩了眼淚,幾步走到良妃跟前說道:“娘娘,清棠這孩子讓您費心了,隻是我今日看,她竟能認出我,可見不是假的。”
良妃疲倦的點點頭道:“既然這樣,你們母女自去敘敘舊吧。”
我忙隨了那個額娘福了身,便由著她拉我往外走,還未出門,卻突然看見四阿哥沉著臉走過來說:“娘娘,不能放她走,她不是清棠!”言語擲地有聲,他一下子把握推倒在地,我忙望向那額娘,隻見她早已不知去向,這時候我才發現,剛剛被侍衛們抓過的手腕,竟已經劃開一道口子,正在泂泂流著血……
我猛地從炕上坐起,天已是大亮,照的人睜不開眼。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仍是驚魂未定。四下看看,房裡早已空無一人,門仍是關得好好的,沒有誰要進來的跡象,過了半晌,這才慢慢靜下心來。
剛想打個哈欠,不料嘴角一陣扯痛,這才想起,趕緊拿過鏡子仔細看看,銅鏡裡的人麵上帶著淚痕,眼睛紅腫,一側臉頰上紅腫得厲害。無奈的放下鏡子,另一隻手卻觸到枕頭旁的一個小圓木盒。打開來,裡麵是味道清涼的藥膏,盒底壓的小紙條上麵用工整的字體寫了藥膏的用法。
我歎了口氣,蜷腿呆坐在炕上,冷笑了一聲,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先打你個巴掌,再給你吃糖麼?”想到這裡心裡不禁不快起來,雖然我知道怡蘭這是為我好,雖然我知道在這個時代這樣的打罵即將是我作為一個宮女的未來的家常便飯,或者說,這樣的打罵還是算輕的,至少打完罵完,還有藥膏可以塗,而不是將自己置之死地,然後拋屍了事。雖然我儘力說服自己既然已經身處此地,就要懂得這裡的規矩。又想到剛剛夢裡那個麵目與媽媽如出一轍的滿族女子,我還是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眼淚流在紅腫的臉頰上,分外難受,又加上我昨天晚上用粗糙的袖子亂抹一通,皮膚有些破了,遇上鹹澀的眼淚的眼淚便越發疼痛起來。忙走到臉盆架旁,用水洗了洗臉,擦乾了,然後挑了點藥膏抹在臉上,又把藥膏和小紙條放在櫃子裡。藥膏倒是好用,抹上後便不覺得很痛了,涼涼的,也挺舒服。想著這藥膏倒是不惹人討厭,也沒什麼嚇人的顏色,就是乾乾淨淨的透明的,聞起來也頗為不錯。
想著反正怡蘭今天也替我告了假,昨天夜裡也是要我裝病的,我就順勢到炕上躺下了。閉著眼開始胡思亂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