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子,掀簾進入,撲麵便是一陣淡淡的香味,走進幾步,便看見裕媜正在炕上坐著,隻是呆呆地看著窗外。她的麵容柔和而淡然,可是眼神之間分明隱隱有傷意。她既然一直看著外麵,想必我進來時她也是知道的,可是現今她這個樣子,想必是是在發呆吧。
心中不覺又想起前幾日她滿臉淚痕麵色蒼白倒在地上的樣子,心中雖有千般疑惑,可是自己也知道,切切不可以去揭彆人傷疤,她不說,我也隻好裝作不知道。
又靜靜站了一會兒,我才輕輕咳了一聲,邁了步子走進去,到炕邊坐下說道:“好好的大白天,發什麼呆呢,可是身體又不舒服了?”說著便轉身倒了杯茶給她。
裕媜愣愣地接了過來,拿著白瓷小杯,指甲有意無意地描畫著杯子上的花紋,淡淡的說道:“哪有呢,隻是沒事兒罷了,想著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就去乾清宮吧。”說罷抿了一口茶,抬起頭說:“顧諳達可有說什麼?”
我笑了聲說:“他能說什麼,也不過就是叫你好好休息罷了,你隻有好好休息才不至於辜負了他的好意啊。”
裕媜點點頭,又看了看我說:“今兒有什麼喜事兒?你怎麼這麼高興?平日裡也沒見你這麼高興啊。”
我點點頭說:“以前我和你說過,我原先在鐘粹宮良主子地方當值,在那兒我有個好姐妹,她前幾個月出了宮嫁給十阿哥當侍妾了,今兒個我過來時碰上十阿哥,我那姐妹托他來給我帶封信。”
裕媜笑道:“那倒是了,你可曾看了?”
我搖搖頭,一邊靠著牆在炕上坐好,笑著說:“未曾看,現在不是正要看麼。”
說罷從袖中拿出那封得完好的信封,照例是黃黃的牛皮紙,裡麵的信紙,薄薄的,抖開來卻也是好幾張密密麻麻的。眼角卻湧起一股酸意,忙睜了睜眼,才細細看起來:
【清棠:
見信如吾。
自從上次宮中一彆,如今已近是數月相隔未見,心中甚是想念。不知娘娘,怡蘭是否安好?上次偶從爺那裡聽聞說你已經調離鐘粹宮,現在乾清宮當值。我雖甚愚,可好歹也是長你兩歲,心下把你當做妹妹看待,話雖不該,但想你今後定是求一個長久安穩,我也不得不說,禦前侍奉雖然是人前榮耀之事,但背後辛酸亦要自己領悟,我勸你凡事皆要三思,切不可頂撞聖上,榮辱與否,不在他人,皆在其一人手中而已,定要銘記於心。
我在十爺身邊甚好,爺待我不薄,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也常常差人給我一份,府中姐妹也還算和睦。也有待我好的,特彆是側福晉郭絡羅氏靜時,實在三年前入的府,如今她頗受爺的眷顧,靜時為人溫婉知理,待人也有分寸,對我也頗有照料,你大可放心,要是主子問起來,你也就如這般說罷。
如今我雖然身為侍妾,但名義上還是被封了格格,再怎樣也是個主子了,生活自然是比在宮裡的時候要好些了,也有了自己的屋子,丫環,雖然和側福晉比起來差得遠了,可是我已經很滿意了。隻是想念你們。府中再好,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做事也儘量小心謹慎些。
我如今大概一生也成定局,我也不想求什麼名利位置了,隻想安穩度日了,想起你以前說的話:“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任天空雲卷雲舒”,如今竟也有些體悟了,想以前總是笑你看什麼《幽窗小記》,如今空閒下來倒也有了類似的心境了。
原來在宮中,隻知道一味地爭,出宮的時候,我才恍然發現,這兩年的光陰竟都被我虛度了,如今入了十爺府,心中應有的歡欣,也絕不是兩年前初見之時的那種感覺了,不過總算是脫了那些浮塵,也算有了棲居,再不濟,也是免了我流離之苦,免我無枝可依了。
清棠,如今你在乾清宮過得可好?雖說我覺得你為人素來淡然的,可你有時還是太過莽撞,就如當初中秋之事來說,如今我勸你還是不問不管罷了,有些事情,我們永遠不能插手,也不能乾涉。
紅牆雖隔,青天仍在。
日日望信至。
慎玉字 】
我看完信抬起頭來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眼角竟然濕潤了。看看裕媜,她正蜷著坐在一邊,仍是望著窗外。
我也隻是靜靜地坐著,想著慎玉。兩人竟也是沒了話,各想各的心事。
突然門上的厚簾子被人拉開,霎時一團冷氣就竄了進來。
我和裕媜都是一驚,隻聽見一個女子笑道:“梁諳達還讓我來探探病人,可曾想到,兩人竟是在這裡頭的浮生半日閒啊,我看著可沒有一點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