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間的宗室宴,依然是我,裕媜還有蘅蘭當值,洛蘭下了白天的班兒回來後,就一直在院子裡吵吵嚷嚷,弄得我和裕媜都心煩起來,也就早早地拾掇好了,就出了院子,往乾清宮走去。
宗室宴還未開始,顧問行已經指揮著太監宮女一乾人,在那裡忙忙碌碌,見我們來了,便忙叫我們過去幫忙。大致也就是一些擺放果碟,糕點的事兒。忙了一些時候,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讓我們去一旁侍候著了。
酉時未到,阿哥親藩們就帶著各自的家眷紛紛來到了乾清宮。
太子是最早到的,隨在他身後的太子妃瓜爾佳氏和側福晉唐佳氏,太子妃是個體態豐腴的婦人,梳了一頭高髻,全身珠光寶氣的,眉目間依稀可以辨出曾經的光彩,隻是濃妝妝容之下,總是顯得滄桑而疲倦,怎麼看都像是強作鎮靜 。
唐佳氏麵容蒼白,但是神色略顯倨傲,一手放在侍女的手背上,另一隻手微微伏在自己的小腹上,人人皆知唐佳氏已經懷孕將近兩個月了,在毓慶宮所有太子嬪妃中,唐佳氏無疑是風頭最健的一個,但她好像對嫡福晉瓜爾佳氏有意無意輕視的笑容視而不見。
不同於上次的中秋晚宴,太子顯得越發疲憊,神情寥落,若說上次他還能強顏歡笑的話,這次他隻能強顏了,我和裕媜向他請安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看見,置若罔聞般就走進了乾清宮,還是太子妃叫我們起的身。
我猜,是索額圖被誅之後,太子行事日益不暢所致,康熙砍掉了胤礽最得力的臂膀,以至於他的奪嫡計劃逐漸亂了陣腳,可他還必須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將自己所有的過錯推在已死的索額圖身上,這樣才不會辜負了他那聖明的皇阿瑪給他的台階。
大阿哥到比皇太子略略遲些,他的神色飛揚,想來看見皇太子一臉晦暗,想來他心中反倒是高興的。胤禔的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於一年前已經去世。隨他來的是繼夫人張佳氏和妾吳雅氏。
四阿哥與十三阿哥同來,隨同四阿哥來的還有他的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和側福晉李氏。那拉氏是一個端莊文靜的女人,眉目之間好像永遠是一副淡淡的鎮靜模樣,看上去不像良妃那般疏離寥落,也不是德妃那樣一副雍容自持的樣子,但稍稍靠近那拉氏一些,周邊的氣氛也會微微的靜了一些。
不同於那些初次來偕同來參加宗室宴的格格福晉一臉誠惶誠恐的樣子,那拉氏緩步走在四阿哥身邊,動作嫻靜,自如地應對隨時而來的下人們的請安,還有各位家眷的或真或假的問候,一舉一動之間都透露出良好的教養和訓練有素的禮數,仿佛她生來即使如此,在這裡遊刃有餘。
那拉氏身穿著一件暗杏色的宮裝,袖口領沿上掐了黑底的千層邊兒,上麵疏疏密密地繡了梅色的薔薇,襯得人越發沉穩起來。她腦後的燕尾抵的恰到好處,頭發整齊地盤在一個淡杏色的玉製扁方上,兩頭的花藤相繞,左右又各有一顆東珠相嵌,頭上的發髻不似太子妃滿是寶石鑲嵌那般富麗張揚,但也是絲毫不失身份的端莊與高貴。
相比那拉氏,李氏雖然滿臉笑意似是一副溫柔善解的模樣,容貌姿色,也不得不說的確是勝於那拉氏幾分的,但是站在那拉氏身邊,李氏這個側福晉總是顯得小家子氣了一些。
隨著十三爺的是他的側福晉瓜爾佳氏,十三阿哥還沒有立嫡福晉,瓜爾佳氏也約是嫡福晉的身份了,她看起來表情乾練,眼神皆是透著精明,她笑容滿麵地走在十三阿哥的身邊,但卻是和身邊的四福晉並不親密,倒是和李氏有些話說,兩人有說有笑,倒是四福晉麵容一直淡淡的,毫不介意。
八阿哥還是老樣子,我倒是終於見到了他那位有名的“妒婦”福晉——郭絡羅氏念齡,隻見她跟在八爺身邊,身穿一身梅色的絲綢宮服,肩頭上密密的繡了紅色的牡丹,倒是豔麗的緊。細看時,隻見她的臉色不太好,隻是濃妝之下倒也掩去了七八分倦色,雖說略略有些病態,但卻不像八阿哥那時和良妃所說那般孱弱。八福晉笑著和身邊的九福晉說著話兒,雖說不像是刻意張揚,但聲音頗顯得大了些,可見不是個約束的性子。
九阿哥的福晉董鄂氏容貌精致,膚色白皙,她多是聽著郭絡羅氏說話,偶爾掩帕發笑,眉眼間儘是溫柔。倒是身後的側福晉完顏氏眉眼之間又是循規蹈矩一些,舉止之間沉穩有餘,自如不足,不像是董鄂氏那般與八福晉相談甚歡,完顏氏總是不說話的在一旁,隻是目光靜靜地看著笑得開懷的九阿哥,不作聲響。
我心中驀然一動,左右打量了一下,還是低下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昨夜並未睡好,腦子裡一會兒是良妃的影子,一會兒是怡蘭,慎玉,又是裕媜,擾得我合上眼就是不能安眠,如今腦裡也儘是昨晚的事兒。
昨夜月色昏暗,我和裕媜踏著疲憊的步子回到院子,敏淑並未和我們一道回去,早就先一步回到住處,我們剛踏進院子的時候,便看見她那屋的燭光剛剛熄滅。
我和裕媜隻好借著暗淡的月光走近門旁,又摸索著拿出了鑰匙,好容易進到屋子裡,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哈欠,這一夜看著輕鬆,又得了賞賜,可是站在康熙身邊一動不動,又要表情微笑自然,簡直就是現代的禮儀小姐。
腳已經站得發麻可還是要保持不動,心中不禁埋怨起在鐘粹宮的時候,自己總是動不動就插科打諢的想要活動活動,良妃待我又是極寬容的,見我累了也是變著法子讓我出去活動一些時候,如今這般站著,倒是開始後悔得緊。
十阿哥今日沒有和八爺九爺一起來,想著大概是要晚一些,自從上次他給了我慎玉的信,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和他正麵說上話兒,總是隻見著這一乾皇子的背影,心下也明白,自己一個宮女,哪有天天出門就碰上這些王公貴族的運氣,於是給慎玉的回信,我揣了一些時候,也隻好自己托人送出去,倒也花費了一些銀錢。
好在自己的俸祿平時用用也有餘,再加上康熙時不時的賞賜一些,過得也還不算拮據。隻是也漸漸明白了錢的重要性,原來在這個皇宮裡,除了身份地位,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一樣百試不爽。
進了屋子,我便忙不迭地打開了良妃給我的年禮,裕媜笑著說我是個揣不熱的家夥,我也隻是笑,隻見那檀木盒子倒是精致得緊,上麵雕了細細密密的梨花,剛才在黑暗裡看不太清,沒料到這盒子也是這般秀氣好看。打開來時,隻見裡邊鋪著細細的暗紅色絲絨布,上麵放著的是一個煙雲色的瑪瑙簪子,式樣簡單,但也簡潔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