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我轉身回到乾清宮內之時,整個諾大的宮殿裡沒剩下了多少宗室家眷,席上殘羹冷炙比比皆是,整個乾清宮內隱隱浮動著的酒香映著門內外的昏黃暗紅的宮燈,還有眾人的言語,使我微微有些恍惚,生了錯覺。
太子仍然在,仿佛置氣一般坐在位子上,還是一杯杯地飲酒,他的眉頭深鎖,執著酒杯的手微微有些發抖,身上所穿的明黃色衣服泛出的光芒凜冽而不易讓人接近。
太子妃冷冷地站在他麵前,太子的半個身子隱匿在瓜爾佳氏的影子中,讓人看不真切。太子妃多次揮手喝退了身邊讓她坐下的宮女,臉上的表情可清晰地看出壓製之意,她垂手站在那裡看著太子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唐佳氏小鳥依人地倚在太子身邊的椅子上麵,我略略走近了些,就聽見唐佳氏糯糯軟軟的聲音道:“爺,咱們回去吧,看,彆人都走了呀。”說著,手還是附著自己的肚子。
太子抬眼看了一眼她,聲音冷冷地道:“彆人?我為什麼要看著他們行事?”說罷,又舉起酒杯飲下一杯。
唐佳氏遭了冷遇,便氣鼓鼓地轉身側身坐著,卻聽見太子不抬頭地說道:“七芬,扶格格先回宮去。”
唐佳氏身邊的丫頭七芬見太子這般說,便上前扶了唐佳氏,唐佳氏沒好氣的站起來,動作迅速微微福了一下,冷眼瞥了站著的太子妃,便先行走了。
太子妃依然冷冷站著,太子也未曾抬眼看她一眼,站在太子身邊的顧問行見這樣的狀況,思索了良久,最終還是上前說道:“太子爺,夜深了,您該回去了,這般喝酒傷身啊,明日裡保不齊又要頭疼了。”
太子拿著的酒杯忽的一頓,抬眼看了顧問行一眼,隨即卻笑道:“你們可都是在趕我?”說話間,置了酒杯就斂了起身,大步走了幾步,側身低頭看了太子妃一眼,說道:“你怎麼總是礙手礙眼的,還留著做什麼?等著誰再和你鬥嘴嗎?”話罷,便自顧大步地走了。
太子妃坐在凳子上,脊背僵直,眼看著太子已經走出了乾清宮,她才緩緩站起來,用帕子撣了撣衣襟,便也緩步走出了乾清宮,眼神間竟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般。
裕媜已經忙完了出來,見我甚是疲乏的樣子,便挽了我的手,領著我向住處行去。夜色已經深沉,也沒有月色,隻是微微可見一極細的新月懸於空中,心中不覺有些清冷淒清的感覺。幸虧裕媜手執著一柄小巧的宮燈,光雖然不大,前麵的路是朦朦朧朧的,倒也可以打量個三四分。
我雖說看起來是一副累的不想說話的樣子,隻是隨著裕媜走著,可是腦子裡卻還是剛才家宴上的種種。
康熙問起那個碗碎了的緣由時,為什麼十福晉好像搶白了慎玉的話?她又為什麼攥了慎玉的手呢?這個倒不是重點,重點是連我都看得那麼清晰,康熙會沒看見嗎?
想到這裡,腦中不禁閃過一絲疑雲,莫非十福晉是……剛想到這裡,就聽見裕媜低聲對我說道:“今夜自那碗碎了之後,太子妃和八福晉越發鬥氣起來,我冷眼瞧著,這一兩年的功夫,這太子妃竟不像以前那般有眼力見兒了,今日看皇上的意思已經是不想追究的了,可她偏偏跑出來,說了那些子話,本來就是件小事兒,經她這麼一弄,弄好像成了八福晉的不是,弄得大家好生沒臉。”
我笑道:“她好像也是為了太子,最後不也是把那體知民間疾苦的名頭,留給太子爺了麼。”
裕媜歎道:“你還不明白?這太子妃衝的可不是十福晉玉格格,她呀,衝的就是八福晉,若是彆人來勸合,說不定她還會附和呢,隻因為八福晉,她才這般衝人的。”
見我一愣,裕媜又道:“這話我可隻和你說,我在禦前侍候著一兩年光景,那些事兒,儘管沒人告訴我,但我大致也能看出個三四分,”說著靠近我耳畔道:“索大人的事兒出了之後,就屬八爺在朝堂上的聲譽高,又加上八福晉那身份擺在那兒,太子妃當然是不痛快了。”
我一愣,又由著她牽著我往前行,裕媜雖然隻是個姑娘,可是看這些政事倒也看得分明,可見也是個聰明的人兒,不像洛蘭她們那般胸無點墨,心下不禁佩服起裕媜來。
第二日,我和裕媜因為連連當值了兩天,都可以有一天的假,昨夜未沾到枕頭時倒也覺得不困,腦子裡那些東西總是不肯散去。可是一沾到枕頭,便朦朧起來,後來裕媜和我聊著聊著,我便失去了知覺。可是早上卻仍是按原來的時間醒來,醒來時頭痛得厲害,隻是合眼在床上躺著,並不想起來。整個人也是累的發軟,一動也不動的。
過了良久,正當我朦朦朧朧又要睡去的時候,卻聽見傳來輕微的敲門聲,我心下厭煩,也不去開門,又不知道是那個愛搞惡作劇的宮女,既然敲的這麼輕,我就索性當做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