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睡去，卻聽見裕媜那邊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門那邊的敲門聲頓了一會兒，又敲了一會兒，隨後我便聽見門外一個年輕男子輕輕地咳了二聲，我一驚，微微地睜開眼，卻看見裕媜匆匆穿好了衣服，正彎身匆匆在鏡子麵前理了理頭發，便悄聲走過去開了門。

我心中生疑，便微微坐起，屏息靜聽。隻聽見門外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緩緩說道：“這麼長時間了，你可曾怨我？”

我一驚，隻覺得這聲音在哪兒聽見過，但一時間卻也想不起來，隻能繼續聽下去。

隻聽半天沒有裕媜的回答，那男子頓了頓，歎了口氣又說道：“我以為……我以為上次….以後,你便從此放下了。”

隨即就聽見裕媜冷笑了一聲道：“那我問你，你可曾放下了？”

那男子似乎很猶豫，最終說道：“若是放下了，我又何苦再來。”頓了頓隨即說：“裕媜，你若是還願意，你再等我五年，隻要五年，我必然向皇阿瑪請求賜婚！”

見裕媜沒有反應，那男子又道：“裕媜，上次是我糊塗油蒙了心，是我不對，不該在你病的時候說那些子話……”

隻聽裕媜道：“如今過去那麼許久了，何必說這些有的沒的？爺的心意奴婢自然明白，可是裕媜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禦前宮女，怎能奢望貝勒爺您的垂愛呢？雖說爺現在隻是個貝勒，可是我也知道爺當年是做過郡王的……如今雖是削了爵，可是將來難保沒有飛黃騰達的時候，我還是不要不自量力了，貝勒爺您下了朝，也該常去探探榮妃娘娘才是，奴婢就不留爺了。”說罷，竟是“吱呀”一聲就關上了門，人卻遲遲沒有回到炕邊，好像還呆立在門邊似的。

我茫茫然的躺下裝作睡著的樣子，本來還想透過窗戶瞧一瞧那個男子究竟是哪位阿哥，如今裕媜這最後一段話倒是替我點了個明白。

“雖說爺現在隻是個貝勒……”

“可是我也知道爺當年是做過郡王的……”

“貝勒爺您下了朝，也該常去探探榮妃娘娘……”

我微微側過身子看向窗外，三阿哥胤祉正踉踉蹌蹌地打開院門，向外走去……

昨夜的雪在午夜時分越下越大，半夜曾見過在昏黃宮燈下飄搖的雪花密集的模樣，以為是一場夢境，如今才知道那是我昨夜午夜夢回醒來之時看到的場景。如今日光明亮，堆積在地麵的積雪上泛出的光明亮刺目，帶著淒厲委屈的美感，讓人眼眶微微發酸。

儘管隔著一扇屏風，我還是聽見仍然靠在門邊的裕媜，發出壓抑著的委屈而又絕望的哭聲。一瞬間我非常心虛，仿佛即將要被人發現自己的暗地裡的窺聽，我把右手臂枕在臉頰下，麵朝著內，蜷縮在被子裡，卻終於抖著手掀開了被子，下了炕繞過了屏風，向蹲在門邊兒的裕媜走了過去。

“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呢？”我吃力地攙起蹲在地上抱著胳膊的裕媜，恍然間身形一頓，莫非那次她生病卻哭倒在地，也是和三阿哥有關係？我歎了一口氣，將裕媜扶到凳子上坐好，又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她忙著擦拭著擦不儘的眼淚，我隻好將杯子放在一邊兒，自己也靠著桌邊兒坐了下來。

自我來到這裡，除了慎玉，就是裕媜和我年齡相近，倒也是親近，如今看她這般哭，我仿佛恍然之間看見當初的慎玉跪在鐘粹宮的時候，如今慎玉雖說表麵還是老樣子，可是眼神裡流露的孤寂卻已經顯而易見。

抬眼看裕媜時，她紅著眼睛，又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她執起茶壺的手微微發抖，眉眼間脫去平日裡所有禦前侍奉應該具有的謹敏。見我望著她，她抬起眼來，定定的望著我，仿佛從未認識我一般，過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那時候我才進宮……”

我一愣，全身不禁緊張起來，但又是靜下心來緩緩聽她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