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虛著勁兒笑了笑。

“你今個兒不舒服，就先回去吧，過些日子再來也成。”

沒法子逞強，謝了顧問行，又婉言拒了要送我回來的小福子，我緩緩地走了出來，外邊的空氣很是暢快，也讓我輕鬆不少了，便沿著牆緩緩地往住處走。

低著頭自顧自地走了半天，特覺得前麵一暗，一雙皂靴就停在我跟前，我腦袋暈沉，晃了晃才抬起頭，麵前的人沉著臉色看著我。

我沒力氣地笑了笑，微微虛行了一禮：“請四爺安。”

他靜靜地站了半天才開口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任他牽了我一條胳膊，往前走去。好容易進了屋子，我半伏在桌子上，也沒力氣替他倒茶水，他倒是不介意，自顧在桌子另一邊坐下，緩緩道：“你這些日子可可是按時服我給你的藥了？”

“嗯，”我點了一下頭，卻又覺得心虛，這才補了一句，“有時候不小心忘記了。”心臟突然慢慢跳的慢下來，我也逐漸平靜下來。

他歎了口氣，卻又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這藥，按時吃才會有效果，你這病時好時壞的，更應該自己多留些心。”

我點點頭，又聽他說：“張太醫我關照過了，隻是你也應該聽太醫的話才對。”

我抬頭看向他，其實心裡很想知道在我來之前到底有什麼事發生過，但我不知怎麼就是不敢問，但卻不像是害怕他。

康熙四十三年六月。

心臟的不適漸漸消停了一些時候，整個人的狀態也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時候，並未再覺著身體有什麼大的病痛。

可是這些日子我總感覺的若有所失，總感覺有什麼事兒被我忘記了，但卻總是想不起來，久而久之，這種疑惑積存在心裡，倒是沒有覺得習慣，而是越來越不安起來。

我看他在紙上寫下“心若止水”四個字，盯著才寫完墨跡未乾的“水”字的那一筆捺不禁問道：“為什麼你們都這麼喜歡董其昌的字？”

胤禛抬起頭目光平視前方淡淡笑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一愣，沒想到竟這麼坦誠，又聽他道，“這是一個原因，不過董其昌的字，真的有很多可學之處，這也是真話。”

我若有所思，“聽說董其昌出名之後就變得……品行惡劣，有些貪得無厭，還激起了民怨。”

他輕聲笑道：“我曾經也計較過這個，不過後來也看開了，字可以學彆人，董其昌的做法雖然有辱風骨，不過我不學他後來的為人，這些劣跡也就和我無關了。”

見我點頭，他問：“你可喜歡董體？”

“我？董體疏朗自如，頗有風姿，不過我也很喜歡瘦金體。”抬頭望他，胤禛微微皺了一些眉，隨即舒展開來，又笑道：“趙佶，也不議其為人了……”

我接上話頭道：“要是更具體些，怕是應該說，不議其為君吧。”

他笑著搖搖頭，“他實在不適合在那個位子。”

我不再接話，隻是看著“心若止水”四個字，心裡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清棠？”

“嗯？”我的目光從字上抬起。

“前日，皇父賜了淩柱的女兒鈕鈷祿氏到我府裡。”

我心裡一滯，這才突然明白了這些日子的不安來自哪裡。來這個時代時間長了，我竟然也在逐漸像這裡的人一樣一天一天的過下去，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溫習一下以前記憶中的那些年表，現在竟是逐漸的默然了。

我早該想到的，是到了這個日子了。鈕鈷祿氏，淩柱的女兒，四阿哥府裡的格格，誕下未來的乾隆——弘曆的女子，雍正的熹妃，乾隆朝坐享尊榮的皇太後。

“她好看嗎？”我低下頭，死盯著“心若止水”這四個字，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咳……”胤禛突然握拳掩嘴笑了一聲，我這才意識到，隻是個多麼沒含金量的問題。“不過就是個形式罷了，我也沒見過，不過大概差不離。”

我心裡暗暗地有些黯然，隻是不好表露，手指拚命地照著那筆跡在桌角上畫著“心若止水”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