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將落未落之時，李老頭趕著牛回來，李二叔跟在後麵扛著鐵犁。

犁田的時候李老太太幫不上什麼忙，她過去就是在還沒灌水的田裡再尋摸一遍野菜。

李老頭把牛栓在大門口，進了廚房看見徐以漾在掌廚，不情不願地問了一嘴李二嬸在哪兒。

徐以漾揮著鍋鏟，“不在院子裡剝筍嗎？”

“沒看見，”李老頭不虞，“算了，我自己去尋。”

徐以漾氣悶，臭老頭一直瞧他不順眼，也不曉得哪裡得罪他了。

李老頭前腳出去，二嬸後腳提著籃子進了廚房。

“二嬸，你剛剛去哪裡了？爺爺找你。”

“我去河裡和你奶一塊把她弄回來的野菜洗乾淨了，咱們吃過飯把多的野菜整理整理，讓雲天帶到鎮上去賣了，他下午抓了一隻野雞。”說完又問老頭找她乾嘛。

“沒說，直接走了，說自己去尋你。”

李二嬸翻個白眼，心裡暗罵老頭事多。她把筍子放到灶台上，“你待會兒一塊兒抄了，記得過一遍水，不然不好吃。我出去找找你爺。”

徐以漾答應了，他把清炒灰灰菜盛起來，“二嬸你順便讓李月進來幫我燒火。”

燒鍋之前忘記拔蔥了，他讓李月去地裡拔兩根，不曉得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小菜園隔著李家不遠，二嬸出去站在院子門口大聲喊了一聲李月，沒等喚出第二聲，李老頭從屋子後頭鑽出來了，“你哪去了，讓你準備的黃豆弄好了沒？”

“湯罐裡煮著呢，漾漾說你剛剛去廚房，怎麼不問他？”

李老頭胡子一吹，“我讓你煮的，又不是讓他煮的，問他乾什麼？”

說完徑直轉身進廚房，二嬸在他背後氣夠嗆。

徐以漾正切筍子呢，見李老頭又端著個大木桶進來了，他目不斜視得忙活刀板上的功夫，懶得熱臉貼冷屁股。

李老頭也不需要他搭理，自顧自把湯罐裡煮爛的黃豆全部搭打到桶裡，又拎著出去了。

李月回來的時候看她爺拿著個斜口竹筒，一竹筒一竹筒地給老牛喂黃豆，嘴裡還念著老夥計辛苦了，得好好補補身子，明天還要它出力。

李月喊了一聲爺爺，李老頭應了一聲後繼續給他的寶貝牛喂食，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牛才是他孫女呢。

等一家人全部忙完，徐以漾菜也炒好了，“月月，去喊人吃飯。”

李月放下燒火棍，“好，馬上去。”

今晚吃的是灰灰菜、竹筍炒臘肉、薺菜炒雞蛋，又發了把去歲存得乾豆角，再炒了個辣炒醃菜。

灰灰菜徐以漾頭一回炒，竟也沒搞砸，看李老太太挾了不少就知道味道還可以，不過他自己不太喜歡這種野菜，總覺得有點苦。出乎意料的是，李月竟然還挺喜歡。

吃過飯，李老太太和李二嬸點了油燈，幾個人一塊兒湊在燈下降清洗好的野菜分類，然後用稻草紮成差不多大小的捆，一捆也就二嬸一把握住得量，能賣兩文錢。

徐以漾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清洗，李月跟他一塊，最後一隻碗過完清水，徐以漾把它們全部放進櫥櫃裡。

“你要不要先去洗？”

李月搖搖頭：“我待會兒和阿娘一起，小哥哥你先洗吧。”

徐以漾擦乾淨手，帶著她出了廚房，還是算了吧，他去堂屋幫忙把菜整理出來，免得又被說懶。

加上徐以漾和李月今天摘的，攏共就兩背簍，壓根要不了許多人。李老太太見他來了，便讓出位子，剛好她肚子有點不舒服，正打算去趟茅廁。

二嬸分好的野菜都一堆一堆放在桌子上了，隻要拿稻草紮緊就行，二嬸沒讓他坐下來，“你先去洗洗睡吧，就這點兒，用不上你。”又轉身讓李老頭也去洗洗睡，“爹也累了一天了，先睡吧，這點活兒要不了半刻鐘。”

李老頭起身，“行，那你們也搞快些，早點休息。”

說完去了門外把牛牽進來栓好，又把院子門關嚴實才打水去洗。

徐以漾沒走，地上還有不少挑剩下的菜葉子，他拿了簸箕和笤帚過來掃了，等大家全部弄好才去洗了回屋裡。

忙碌了一天，直到躺在床上那一刻，徐以漾才知道什麼叫卸下一身的疲憊，他發出舒服的喟歎，剛閉上眼卻聽見李月的哭聲。

他匆匆踏上鞋子出門，越靠近二房，李月呼痛得哭鬨聲越清晰。剛到李月門口，李二嬸夫妻也趕過來了，徐以漾叫一聲：“二叔，二嬸。”

李二叔李二嬸直接衝進了門，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徐以漾，直接衝進了門，二嬸把在床上痛得打滾的李月撈進懷裡，不住地問：“怎麼了怎麼了？哪裡疼你跟娘說。”

李月指著肚子，“肚……肚子……阿娘，好疼……”

這裡李月還沒說出個所以然，那頭李老頭摸黑跑了過來，“老二，快，把牛牽著去村長家借車，你娘肚子疼。”

李二叔急得團團轉，正不知道怎麼辦好，老頭一句話點醒了他，“對對對，套車套車，我去牽牛。”

李雲天這時候也趕過來了，他剛剛去廚房點了個火把，“爹，爺，趕牛車還要繞到大路上，太慢了來不及，我背著奶奶，爹你背小金，咱們一塊去下灣村。”

李山村裡沒有大夫，大晚上城門已經關了，他們也進不了鎮子裡，隻能去下灣村找大夫看看。

徐以漾回過神，“我來舉火把照明。”大晚上趕路，老弱婦孺都不行，這裡隻有徐以漾是第三個年輕力壯的男人。

一家人急急匆匆分頭行動，趁著李雲天去後院背李老太太的時候，李二嬸抹著淚幫李月穿好衣裳，徐以漾也回去批了件襖子。

今夜不湊巧，天上沒有星光，路上漆黑，一行人隻能靠徐以漾舉著的那一點點火光照明。

幽幽的樹林子伸手不見五指，因著情況緊急，徐以漾也顧不上心裡的害怕，聽著李雲天地指揮在前頭照路，走得急了被絆了一下差點沒摔倒。

李雲天：“小哥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不小心絆了一下，咱們快點。”徐以漾有點害怕，李月還在哼哼唧唧，李老太太都不出聲了。

人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他怕李老太太撐不住。

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到了下灣村，徐以漾進村就開始喊大夫，也顧不得大夥兒都在睡覺了。不少人家被吵起來，聽是找大夫的，沒說什麼又回去歇下了。

隻有那麼兩戶咒罵了幾句不好聽的，不過現下他們沒心情跟人吵架，隻一路往那位王大夫家奔走。

隻一戶人家聽他們大晚上找大夫，估摸情況不好，站在院子門口給指了個路。

徐以漾謝過好心人，順著他地指點先一步去大夫家敲門，“大夫，醫生，快開門……”

“來了來了。”院子裡傳來踢踢踏踏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打開了院子門，見徐以漾隻一個人，問道：“病患呢？”

“後麵，馬上來，您等一會兒，我去給他們照路。”

中年男子朝他身後努努嘴，“不用了，來了，你先進來吧，彆擋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