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之遙也有些心不在焉。從走出博雅樓開始,她就發覺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這可是談早戀色變的中學校園,就算周末人少,但男女學生共撐一傘未免太過引人注意。
“我們走快一點吧,周末可沒多少菜,晚了就沒得選了。”她說道。
於是,兩人腳步加快,顧不得手臂頻繁相觸。
用餐區隻開放了最外側一小片區域,有零星幾個學生。
宋映禾和顏之遙端著打好菜的餐盤,落座一張餐桌的兩側。想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坐一起吃飯。
他們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在安靜用餐。
連顏之遙也覺得莫名,和宋映禾獨處時,總能感受到一種自然而然的安寧與平靜,這種氛圍並不是尷尬的沉默,更不需要沒話找話。
她抬眸看了一眼宋映禾,他吃飯不急促也不拖遝,動作得當、聲響細微,一看就是家庭教養良好的孩子。
半小時後,兩人走出食堂。
雨似乎小了一些,天色透亮了幾分。顏之遙伸手感受,“我們要不彆撐傘了,一直有風,撐傘也沒什麼用。”
宋映禾讚同,他看了看她的側臉,又往北邊望去,思考幾秒後開口:“去小花園走走嗎?消消食。”
顏之遙有些訝異,沒表露出來,應好。
所謂“小花園”,是校園最北邊一處長長的廊道。兩側等距的石柱架起鏤空設計的石頂,細看,石壁上刻著古聖先賢的名句,有些已經斑駁模糊。
石頂間隙,杜鵑順勢攀附填補,紅花綠葉掩映其間。若是在五月花開時節去走走,真有一番曲徑通幽花木深之感。
可惜,如今是九月,花朵早已凋零,僅餘細枝綠葉。
二人並肩,緩步走進廊道,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間隔,濕漉漉的草木香湧來。
顏之遙垂眼,看著地麵枝葉縱橫的亂影,以及他們一致的步伐。
“一直想問你,成績為什麼突飛猛進?還是說,你本來就這個水平,之前故意有所保留。”她幾分開玩笑道。
意指他被分到普通班,上學期卻次次考年級前五。
宋映禾誠實回答:“不是,之前純粹是因為沒放多少心思在學習上。直到今年二月份那個寒假,我給自己確立了一個目標,必須要努力學習考高分才能實現。”
“可以問問是什麼目標嗎?”
“我想考北城大學的考古學。”
顏之遙揚頭看宋映禾,廊頂篩濾下的絲縷陽光仿佛落在他的眼眸裡,熠熠生輝。
她緊盯著那抹光彩,不禁繼續問道:“難怪你選了曆史。為什麼是那個寒假呢?”
“其實我從小就喜歡曆史。我爸的教育理念是寓知於行,所以父母經常帶我去遊覽全國的古跡和博物館。我從來沒把曆史當一門課,它是我的興趣。可是我又不太願意做我不感興趣的事情,這就導致之前偏科很嚴重。”宋映禾不好意思地笑笑。
“寒假的時候,父母帶我去了北城大學考古學係參觀,我很震撼,同時……怎麼說呢,幡然醒悟?我意識到,我所向往的一切不是單靠興趣就可以獲得,我首先需要證明我有資格。”
突兀地,顏之遙覺得他眼中的光彩有些刺眼。
回過頭,不再看他。
她很害怕他反問她:你呢,你學習是為了什麼?
她自小成績就名列前茅,但她從沒有什麼像樣的目標。
她一直默認,學習既然是現階段不得不做的事情,那她就要比彆人做得更好。
這幾年她逐漸形成一個牢固的認知,隻有“第一名”的光環能帶來和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她絕對不能弄丟。
對比之下,她自慚形穢。
另一麵,幽微的嫉妒情緒自心底冒出來。她必須承認,宋映禾提及父母的三言兩語,已經勾勒出她所憧憬的家庭的輪廓。
許久沒聽到回應,宋映禾側首看向她。她微垂著眼,神色似乎有些……低落?
他無端想起自己無意中“偷聽”到的那通電話。
些許忐忑地開口:“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之前在走廊上碰到,其實我不小心聽到了你講電話,感覺你心情不太好,就想著先不要打擾你……很抱歉。”
顏之遙默了幾秒,神色沒多大波動,隨即溫柔笑笑,“沒事,又不是什麼機密。我也沒有心情不好,是我媽打的電話。”
接著解釋道:“我父母定居越城,他們偶爾會打電話問問我的近況。”
“嗯,那就好。”宋映禾溫聲說。
他消化著這個信息,心裡難免萌生好奇,但知道不適宜多問。
不知不覺走到了廊道儘頭,天光傾瀉、小雨飄零,有一種穿過漫長隧道而後回到現實世界的恍惚感。
“我們回去吧。”
“好。”
下午一切如常,執筆解難題攻難關,時間很快過去。
五點的時候,顏之遙提議回家。
宋映禾猜想這應該是她長期遵循的習慣,八點到校、十二點吃午飯、五點回家,是她周末的時刻表。
而自己,可以看作是一個規規矩矩搭順風車的人。但他並無任何不適,甚至暗自調侃:跟隨學霸,成為學霸。
因為這一天,著實過得充實而愉快,算是沒有辜負黃金周六。
雨已經停了,陰雲消散,一片霽色。
走到校門口,他們得知對方的家位於相反方向。
“再見。”顏之遙笑著道彆。
宋映禾凝視她清麗的眉眼,躊躇片刻,問她:“你明天還來教室自習嗎?”
“不來了,今天把事情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本來明晚就有晚自習,白天想在家休息。”
宋映禾輕點一下頭,“嗯,好好休息,周一見。”
“周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