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收回目光，幾分不自然地握住筆，麵頰餘熱未褪。

寂靜的午後，罩在和煦陽光中，難免昏昏欲睡。

宋映禾將椅子輕輕後移，起身，想去用涼水洗把手。

衛生間在每層樓的外圍，出了自習廳的門，沿走廊走著走著就到了。

清涼的水流澆在皮膚上，他感覺清醒了不少。

甫一出來，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頓住，轉身看去。

史韜站在窗台前，背著光，表情不甚明了。

宋映禾平靜走過去。

說實話，他今天並未注意史韜來了圖書館與否。那天以後，史韜總是默默地來，默默地坐在顏之遙身後的桌子自習，再默默地走。與周圍其他學生彆無二致。

現在這樣麵對麵對視，心情微妙。

宋映禾猜想他應該讀書比較早，因為他看起來比多數同屆學生都要小，肢體也還是少年人的瘦弱。

“你認識我？”宋映禾開口。

“不是，聽遙……她叫過你的名字。”

他當然知道“她”是指誰，“你找我有事嗎？”

史韜眼神猶豫，還是問了出來，“你和她……關係很好？”

同樣的問題，一個小時內被問了兩次。

宋映禾暗自哂笑，自己是不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這次，他顯然淡定許多，迎上史韜的目光，“我們是同學。”

也是朋友。他本來想加上，話到嘴邊轉了轉還是沒能說出去。

他確實沒底氣。

“你們是約好一起自習？”

“是的。”

史韜單薄的眼皮微動，默了兩秒，難掩慘淡地提起嘴角。

“我知道了。打擾你了。”說罷，轉身離開。

宋映禾看著他落寞的背影，竟不由生出幾分心虛之感。

可他完全有理由不心虛。

他往回走，將近時，整理好情緒，看向座位的方向，腳步頓時放得更輕。

顏之遙在睡覺。

她枕在交疊的小臂上，麵朝窗戶的方向。

窗外的陽光比正午時還要熾熱些許，他走過去，將遮光簾緩緩放下。

回身時，不禁看她一眼。

麵龐柔和，呼吸淺勻，靜謐美好。

他一時沒有動作。

顏之遙就在這時睜開眼簾，毫無預兆，直直對上身前人的目光。

宋映禾微怔，“我……我看太陽有點刺眼，吵醒你了嗎？”

“跟你沒關係，就是突然醒了。”顏之遙將他神色收入眼中。

宋映禾下意識轉頭看牆上的掛鐘，“你今天醒得比較早，可以再休息十來分鐘。”

“嗯。”

他回到座位，拿起筆接著先前的位置做題。

須臾，左手從桌麵移到身側，手指蜷曲，反複摩搓手心。

過了會兒，他想起什麼，抬眼向她身後看去。

桌椅空落，史韜不在。

顏之遙沒再繼續睡，她在專注地看一本書。書脊前端寫著“古龍作品集”。

她在翻閱前幾頁，應當是剛開始看這本書不久。

宋映禾推想，下周再來時，這本書大概會出現在自己桌麵上。

下午體育課，劉磊教新舞步，在方步的基礎上增加左右轉的動作。

練習時，宋映禾一反常態，頻頻出錯。

“對不起。”又一次絆住顏之遙後，他道歉。

“沒事，多練練就好了。”顏之遙安慰他。

她自然察覺到他的異常，從中午開始，但她並未表露。

安慰的作用似乎不大。

兩人再次嘗試右轉時，宋映禾的腳放錯了位置。

顏之遙一個踉蹌，身體前傾，他忙扶住她。

低頭的一瞬，嘴唇輕輕擦過她的額頭。

刹那柔軟，恍若未覺。

但是，他感受到了，無比清晰。

他失神般地鬆開雙手，在身側握緊，心跳如鼓。

“不要有心理負擔，越緊張越跳不好。”顏之遙後退一步，仍是耐心地微笑。

宋映禾將目光挪回她的臉龐，看她神色如常，確信她剛才並未感知到。

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卻覺語塞，隻是點了下頭。

他們擺好姿勢，繼續練習。

片刻，顏之遙抬眸，看了一眼宋映禾緊閉的嘴唇。

聽到集合的哨聲，宋映禾鬆了口氣。

他從未覺得身體、思緒和情感如此不受控製，無法憑意願做任何事情。

站在隊列末排，他用手背抹去額頭的薄汗。

視線不自覺飄向前排某個身影，定住。

他忽然有點明白，今天總是心旌神亂、語無倫次的自己，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