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氣溫驟然降了幾度。

學生們考完曆史或物理，從教室魚貫而出，心涼更添身寒，不約而同裹緊了外套。

宋映禾繞到另一邊的樓梯下去，快到二樓時，探頭看見正緩步向下的顏之遙。

他加快腳步，幾秒後又停住。

她被身後一個男生叫住，幾句交談後，他們一起往負一層走去。

宋映禾目光追隨他們的背影，忍住跟上去的衝動。

吃完飯，他如常去到圖書館四樓，在老位置坐下。

少見地，今天是他先到。他從書包裡拿出小賣部買的熱飲，手貼上瓶身試試溫度，餘熱還比較足，又放回書包保溫。

他對著空蕩蕩的桌麵發了會兒呆。

良久，他仰頭看牆上的掛鐘，終於意識到，她大概不會來了。

顏之遙站在博雅樓負二層的一處僻靜牆角。

看著身前這位麵生的男同學，她有些疑惑，這似乎跟她一開始預想的那種司空見慣的情景不太一樣。

見他一直不說話，她耐心告罄，“同學，考試的時候，你坐在我後麵？”

周秉沒立刻回答，狹長的眼睛在周圍掃一圈，而後開口：“是，我想請你幫個忙。”

顏之遙微蹙眉，她大致猜到了，因為那種令人作嘔的事情偶爾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恐慌情緒在眼中一閃而過，周秉語氣裡有種一不做二不休的決然，“下午考英語，我想看你的答題卡。”

果然。

顏之遙麵上沒什麼表情，“你打算申請自主招生？”所以為了區區月考成績不擇手段。

看似強硬的人頓時露出被道中企圖的窘迫，周秉避開她審視的目光，“是，其他科目我都有把握，唯獨英語......我不想功虧一簣。”

“你覺得我會答應？”

“......我知道你在和你們班一個男生談戀愛，你們每天下午上學都一起從後門進來，我都看到的。”他儘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底氣。

接下去的話無需多說，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顏之遙簡直想笑出來。

總是有一些愚蠢又莽撞的人，幻想著憑借一張一文不值的底牌闖蕩天下。而其中心術不正的人，連手中的那張廢牌也是偷來的。

正欲開口打消他的妄想，她卻忽地念頭一轉。

很快，她作出緊張神色，“好吧我可以幫你，但是必須要把我承擔的風險降到最低。”

她看著眼前人驚喜的神情，接著說：“這樣吧，考試結束前五分鐘，我會跟監考老師申請去上廁所，到時候我把答題卡放在桌子邊緣。”

“不行，五分鐘太趕了。”周秉下意識提出異議。

“塗答題卡一分鐘就夠了。你應該發現了我答題速度很慢，如果把時間提前，我就沒辦法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保證不了正確率。如果你擔心時間不夠，你可以先把選擇題空著，最後對照我的答案來塗，這樣就不需要擦掉再改了。”

顏之遙溫和而篤定的聲音總是有令人信服的魔力。

周秉盯著她，思索片刻，點了下頭。

顏之遙回到考室，現在離考試時間還早，空無一人。

她停在一張課桌前，看眼左上角貼的考生信息，十六班周秉。

她手指摩挲著桌貼，勾勾嘴角，眼中嘲諷漫溢。

英語考試結束前十分鐘，顏之遙寫完作文的最後一個單詞，動作慢條斯理。

她放下筆，伸腕看表，眸光微動。

身後桌椅發出細微的動靜，似乎向前移了些許。

她平靜地翻看試卷。

監考老師提醒考生，距考試結束隻剩五分鐘，檢查各項信息是否填寫準確。

顏之遙感受到身後人躁動焦慮的情緒，暗自笑了一下。

她舉手向監考老師示意，老師從講台走過來。

“老師，我突然肚子疼，可以現在交卷嗎？”

監考老師是七班班主任，把這屆學生從高一帶到高三，自然認識這位年級第一，不作他想，“行，你快去吧。”

然後一把收走桌上的試卷和答題卡，拿到講台上整理。

顏之遙目不斜視走出考室。

走到衛生間門口，急促的鈴聲響徹整幢教學樓。

擦乾手出來，她看見等待她的人。

來□□頭緊握，一身怒喪之氣，正準備興師問罪。

她坦然走近，叫他的名字，“周秉，考得怎麼樣？這次英語和其他科目的難度比起來，算很簡單了。”

周秉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他極力克製，背身往樓梯間走去。

顏之遙漫不經心地笑笑，跟過去。

依舊是負二層那個角落。

她打量他的神色，“你不會沒寫完吧？不可能，塗選擇題一兩分鐘就夠了。你現在這麼生氣是因為沒抄到我的答案？周秉，你應該接受自己的真實水平，這才是最公平的。”

周秉絕望地閉閉眼，聲音裡甚至有幾分哽咽，“你說得輕巧！我把作文以外的題全都空著，你就這麼走了！最後幾分鐘我渾身都在抖，筆都拿不穩！選擇題塗了一大半我才發現全都錯位了，也沒時間改了......”

他雙手捂住臉，身軀佝僂，“完了，都完了，我完了......”

顏之遙不由後退一步，原本準備的話語炮彈頓時扔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