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禾等寧昕開完家長會一起回家。

寧昕開車來的，他拉開副駕駛的門，問道：“爸不一起嗎？”

“他還沒忙完呢，晚點自己開車回去。”

他點頭，坐上車。

車徐徐駛出停車場，彙入車流。

寧昕瞥了眼安靜坐著的宋映禾，柔聲說：“你彭老師跟我誇你了，說你學習態度端正、考試發揮穩定，還說你有潛力衝刺前三哦。”

宋映禾揚起嘴角，“他也跟我說過。”

“我兒子真棒。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就會心無旁騖地堅持下去，而且能取得豐碩的成果。媽媽為你驕傲！”

寧昕頓了頓，又懇切道：“但是啊，映禾，彆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月考之後你整個人狀態都不太好，比平時沉悶了很多，媽媽都看在眼裡的。”

“爸媽一直以來怎麼說的，結果固然重要，但任何結果都隻是你的一種可能性。彆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好嗎？”

宋映禾心中一時泛起愧疚，為他的心事，也為他的隱瞞，“媽我知道的，不用擔心我。”

寧昕欣慰地笑笑，“彆忘了喲，媽媽永遠是你忠實的傾聽者。”

“嗯。”

前方紅燈，車平穩停下。

宋映禾側頭看向窗外，旁邊停著一輛815公交車，他多看了一眼這位“通勤夥伴”。

倏然，視線固著，聚焦在公交車後座的一個身影上。

她仍穿著校服背著書包，車廂前麵還有空座，但她一個人坐在後座角落，靜謐的目光輕輕落於遠處的天空。

距放學已過兩個小時，她沒回家。

這是她回家的相反方向。

宋映禾很快做出判斷。

他悄然凝視著她，如凝視一朵盛開於冰寒極地的花、入夜前的最後一簇明光、人群中擦肩而過的一次怦然。

熱烈、孤獨、轉瞬即逝。

片刻，綠燈亮起，小車先一步開出去。

他正過頭，盯著後視鏡中那輛緩慢行駛的815，直至難尋蹤影。

恍惚的狀態維持到車即將駛入小區，他反應過來，忙說：“媽，我在這裡下車，我去書店買幾樣東西。”

“好，順便幫我帶瓶墨水，我常用的那種。”寧昕停下車。

“行。”

他快步繞到小區南邊的側門，隨意站在一處，注視不遠處的公交站台，等待著。

大約五分鐘過去，一輛815迎麵駛來。

他看眼車牌號，確定是同一輛。

車停靠站台，前後門依次打開，乘客陸續上下。

這時，顏之遙從後門下車。

宋映禾愕然，一時忘了反應，沒上前也沒躲避，隻是怔怔站在原地。

稍微偏頭或晃眼就能看見他，但顏之遙沒有，她很專注，或者說，她對外界並不關注，她甚至沒離開站台。

她靜立於站台前，麵朝道路一側，眼睛望向建築物的儘頭，臉上卻是空茫的神情。

宋映禾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是小榮山。

天色灰暗，隻見連綿的青黑輪廓和透白薄霧，若遠似近。

他移回目光，小心翼翼落在她身上，微微顫動。

顏之遙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幾乎不曾動一下。昏黃路燈自她身側投下，一人一影，如膠片相機定格的瞬間，低飽和的暖色調下，伶仃的美、孤孑的靜。

那是不容旁人觸及的世界，任何多餘的人或物出現都會讓它頃刻破裂。

宋映禾有預感，如果此刻他無端闖入，她也許會立馬戴上微笑的假麵，以一貫的無懈姿態示人。

下一輛公交車緩緩駛來，顏之遙終於有了動作。她從人行道穿過馬路，走到對麵反方向的站台，落座長凳上。

她打算回家了，在等返程的車。宋映禾猜想。

隔得遠了些，他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覺她幾乎與這靜寂無風的夜融為一體。

幾分鐘後，815從夜色中駛來，顏之遙起身上車。

車很快經過宋映禾站立的位置，他看見她坐在另一側的後座，半靠著椅背，微低著頭。

空曠的車廂裡，小小的人。

請讓她平安到家。他默語。

目光追隨，直到車徹底融入夜幕。

良久，宋映禾轉身走向小區側門。

走了幾步，忽覺眼角有些微濕意，他抬手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