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為送禮物的經驗比較豐富。”宋映禾不假思索。

顏之遙抬眸看他，神色不明。

“額......我是說，我經常送家人生日禮物，兄弟姐妹、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等等，包括我爸媽送其他親朋好友禮物也會參考我的意見。”宋映禾飛快解釋一通。

顏之遙失笑，探手摸兩下他的腦袋，“送禮小能手，人情關係中的重要一環被你拿捏了。”

宋映禾怔住，臉有些發燙，定定看她一會兒，他移開目光，“你可以拿出來看看。”

顏之遙拿起自己一眼相中的木質書簽，才發現上麵還係了條掛繩。

簡單的黑色繩麵，前端鑲了一粒明麗飽滿的紅豆。

“我猜，掛繩是你自己係上去的？”

宋映禾點頭，“嗯，看來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那我再主動坦白，紅豆......也是我自己鑲上去的。”

小小一粒紅豆，不知藏了多少句詩。

顏之遙彎起嘴角，眉眼含笑，“很好看。謝謝。”

宋映禾目光鎖住她，沒說話。

不知覺間，已暮色四合。天空變成濃鬱的灰藍色，遠山天際殘留夕陽燃儘前的餘溫，彆有一番深沉磅礴的美。

顏之遙把書簽放回去，關上禮盒放置身旁。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上次在這裡，我問過你，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她側頭看向他，“現在呢？”

宋映禾沒立刻回答，他從那隻白色紙袋裡取出另一件物品，“這個不是禮物，但我想給你看看，如果你願意看的話。”

一個素淨軟麵的記事小本，顏之遙盯著它猶豫片刻，伸手接過。

她把記事本置於腿上，輕呼一口氣，慢慢翻開。

扉頁隻有一個字，卻讓她心臟緊了一下。

“遙”，一個遒勁有力的遙。

她繼續向後翻。

“她喜歡日落。”

“如果前一天晚上沒睡好，她午休時會多睡十來分鐘。”

“學習對她來說更像是例行公事，看課外書時的她更快樂鮮活。”

“她總是以笑示人，但她不笑時我卻覺得離她更近。”

“她讓自己成為人群的焦點，卻又疏離人群。”

……

“她與世界隔著一塊玻璃，她厭世、悲觀、充滿破壞欲，卻又向往再平凡不過的美好。”

“她勇敢又膽怯，堅硬又柔軟。”

“她很難真正喜歡上什麼人。”

“她很孤獨，她不快樂。”

“家人是她的鎖。”

……

“她習慣於戴著麵具，隱匿於自己塑造的角色之下，久而久之，常常分不清表演和真心。我該怎麼提醒她，她有一顆真心。”

看完最後一句，顏之遙呼吸凝滯，手指緊緊捏著紙頁的一角，指尖發白。

宋映禾一直留意著她的反應，他握住她的手，柔聲說：“前段時間我認真反思過，你說得對，我並未真正了解你。多數時候，我可能更願意麵對自己想象中的你。很抱歉，我比你大半歲，但我還在學習怎樣了解一個人。這算是我的學習筆記。”

顏之遙闔上本子放在一旁，失力般彎下身體，雙手捂住眼睛，支撐在腿上，一種與外界隔絕的蜷縮姿態。

宋映禾一時無措，這是他完全沒預料到的，他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想安撫的手懸著落不下去。

“對不起，我需要冷靜下，給我點時間好嗎？”悶悶的低啞聲音傳來。

他收回手，“……好。”

“我想一個人待在這兒。”

他聽懂了，沉默地凝視她。

他審視周圍環境，公園靠近居民區，大多是家庭出行，“你家在附近對嗎？”

顏之遙維持著伏首的狀態，沒作聲。

宋映禾不願再打擾她，站起身，“周一見，遙遙。”

他踟躕幾步，又回身，在她身前蹲下，極近極輕。

“請原諒我最後再說幾句話。”

“今天約你出來，是想真心祝福你。你出生的這一天，是個極其珍貴的日子，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生日快樂。”

“還想說的是，今天我的所有舉動，不是為了改變你對我的看法，而是你對自己的看法，那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一個值得被愛的好女孩，務必要相信，好嗎？”

“我走了，注意安全，遙遙。”

溫暖的氣息消散，溫和的腳步遠去，溫濕的淚意卻難以止住。

不知過了多久，顏之遙緩緩放下手，直起身。

發是亂的、眼是紅的、心是靜的。她覺得糟糕透了，又安寧極了。

前方，河麵在夜色中閃著粼粼波光，如一條通往天庭的光帶，又如銀河投下的倒影。

水中有兩個月亮，一小一大，一缺一圓，前者來自天上，後者源於橋洞。

她看著那輪透明的圓月，不自覺揚起嘴角，逐漸笑出了聲。

她想，宋映禾的記事本上一定添了一句話：她是個脆弱的膽小鬼。

直到後來某一天，她才知道，他今晚的記錄是——

她很少在彆人麵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