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之遙愈加覺得煩悶，冷聲道：“無論你是出於什麼考慮，都挺多餘的。因為，我們本來也不是什麼特彆的關係。”

說罷，她繞過宋映禾，利落開門走出去。

圖書館四樓。

顏之遙安靜坐著，看向窗外。陽光照映下她麵容白得透明，微棕的眸色不見一絲波動。

視線所及，是圖書館側門外的一個小院落。幾棵瘦弱的枯樹，幾張落滿枯葉的木凳，偏生有一對比肩低語、情意綿綿的青蔥男女。

女生算不上精致漂亮，卻擁有極富感染力的笑容，七分自信大方的明媚，三分含情脈脈的靦腆。

顏之遙想，她應當就是自己一直以來羨慕的那種女孩——成長於親情充裕與教育健全的家庭，健康開朗、真誠善良、自信堅定，沒有迫切浮躁的功利心，而是憑借熱愛與堅持成就優秀的自己。

身邊偶爾會出現這樣的女孩，她總是默默關注、羨慕和喜歡，但從不主動接近。她很了解她們有著怎樣的特質，總能輕易辨識出。

餘光裡忽地出現一道晃動的陰影，她抬眸望去，眼波微動。

宋映禾朝她抿嘴笑了一下，拉開椅子坐下。時隔半個學期再坐到這個位置，他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他看眼她放在桌上一動沒動的書包，從自己書包裡掏出一瓶飲料，沿桌麵移過去。

顏之遙看他把飲料推到自己麵前，是她常喝的青梅茶，瓶身貼著一張便簽紙。

她沒作猶豫，連瓶拿起來看，熟悉的遒勁字跡。

“我沒那樣想過。”

“我喜歡你，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彆的，所以我不想你因為我受到任何傷害。”

顏之遙眼睫顫了顫，嘴角慢慢溢出一絲笑，冷白的麵龐瞬間添上幾分暖色。

她打開書包找出紙筆，寫上一句話，撕下便簽紙，遞給他。

宋映禾欣悅地看她一眼，探手接過。

一行規整的正楷小字：你想清楚了嗎？

一個缺失上下文的問題。

但他當即知曉她想問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在內心探究了兩個月。

沉思片刻，他動筆在這張紙上寫。他神情投入、動作認真，手背青筋凸顯。

就像考試作答一樣，一直盯著他的顏之遙作此聯想，暗自笑眯了眼。

過了一會兒，宋映禾抬眼對上她的視線，將那張小小的便簽紙還給她。

顏之遙接過，瞧見紙麵幾乎寫得滿滿當當，她輕呼一口氣，再細看他的回答。

“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歡的是真實的你、完整的你。我知道你美好、堅強、獨立，也知道你矛盾、脆弱、孤獨。也許這些都不對，但我唯一確信的是，我喜歡你。”

心臟仿佛被這些沒有重量的文字緊緊攥住，她分不清是疼還是悸，隻覺濕意湧上眼眶。

她絕不想如那晚一般丟人，快速眨眨眼睛。

逐字逐句，反複端詳。

良久，她掀起眼簾，濕漉漉的目光投向宋映禾，唇齒微啟：“7區16架。”

說完，不等他回答，她起身往借閱區方向去了，隻攜了那兩張便簽紙。

宋映禾明白過來她的話意，待她身影消失於書架間，他也很快跟過去。

書架層層疊疊，書籍密密匝匝，穿梭其間，有種置身迷宮的錯覺。

他在一個角落找到她所說的書架號，看見她坐在書架下方的沙發凳上。

她眼簾低垂，脊背微曲，雙手交握輕放腿上。像一株於無人處寂靜生長綻放的幼植，又像一隻內向怕生惹人憐的小動物。

他緩緩靠近，落座沙發凳她留出來的另一側，二人手臂若貼若離。

“這幾排書架很少有人來，我以前經常坐在這兒看書。”顏之遙低低開口。

宋映禾仰頭望見頂部掛的標牌，輕笑了聲，“倒是很好理解，這邊都是曆史類書籍，隻能在角落裡吃灰了。”

“那就是你的主場了，你應該經常來？”

宋映禾搖搖頭，“這個區的書不讓外借，我可沒有你看書的速度。”

“你知道我看書很快？”顏之遙忽然想到他的那個記事本。

“我當然知道啊，平均一周一本吧。我還知道你都喜歡看些什麼書，不過這個不太好歸納......”宋映禾底氣十足，說著話音一轉，“這學期你好像不常來這裡看書？”

顏之遙頓了下，側頭看他，目光深邃，“因為你。”

宋映禾呼吸一凝。

“因為是我讓你陪我自習，我怎麼好意思留你一個人坐在那兒。”顏之遙麵帶幾分撩撥的笑意。

她垂眸看手中的兩張便簽紙，笑容逐漸收斂，“你說你喜歡我，你有沒有想過，你喜歡我這件事，是我刻意設計的？”

宋映禾凝視著她，眼底劃過一絲疑惑，又很快歸於溫柔。

他認真對她說：“如果你願意花心思讓我喜歡你，我高興還來不及，我隻害怕你將我推遠。可是，我想，我喜歡你是再必然和自然不過的事情，因為從見你的第一麵開始，我就不由自主被你吸引。我控製不了，你也不行。”

他語氣平緩，言辭卻處處是篤定與堅決，好似勢必要讓她確信，不給她一絲一毫鑽牛角尖的機會。

對視片刻，顏之遙移開目光，笑容隨即溢出來，嘴角上揚，眉眼彎彎。

她伸直雙腿，腳尖不自覺相互碰撞。

“映禾，你會折星星嗎？”她展開手掌。

宋映禾拿起她掌心的便簽紙，“會，但我折個彆的吧，更適合它的。”

說完便開始動手。

顏之遙打量著他細致的動作，然而更多時間，她的視線沿著他的眉目、鼻梁、嘴唇、下頜、脖頸的線條反複臨摹。

不出兩分鐘，宋映禾變出兩個袖珍的心形折紙。

顏之遙驚歎，拿到眼前仔細欣賞，“你也太熟練了，經常幫彆人折嗎？”

宋映禾隱約察覺到這個問題的危險性，“......小學手工課教過，當時老師還誇我有天賦。”

他瞧她對兩個小紙片愛不釋手的樣子，咧嘴笑笑，“不分我一個？”

顏之遙一下子握緊了，睨他，“裡麵是你對我說的話，當然都是我的。”

宋映禾仍在笑，但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微變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他其實想問，你有對我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