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遙遙,想你了(2 / 2)

日落前見麵嗎 壬寅雪 4230 字 11個月前

顏之遙在一堆紅得刺眼的飾品裡拾起一副對聯,往門口走去。

正在收拾東西的周珍叫住她:“遙遙等下,這兒還有一副,這個招財的是貼外麵院門的,這個求平安的貼是這扇家門的。”

顏之遙點點頭,拿上兩副對聯向外走去,聽見身後婆媳倆的對話。

“遙遙夠得著嗎,讓顏繼搭把手吧?”

“應該夠得著,他也沒高多少,去年就是顏繼貼的,結果讓鄰居笑話順序全給貼反了,沒文化真可怕!”

她失笑。

吃過午飯又忙了一陣,這一大攤子年貨終於收拾得七七八八了。該存的存妥,該擺的擺好,該掛的掛齊,再一看,這寬敞的屋子終於有了年味。

齊全充裕的生活物資帶來的安全感和滿足感,並不會因為過慣了殷實日子而消失,這或許是經曆過貧寒的人的本能。

鄧蓉裡裡外外巡視幾圈,心滿意足的神情,路過客房時卻忽然“哎呀”一聲,“看我這記性喲,這幾個房間要先收拾呀。”

她又開始盤算,“大妹二妹三妹三家人肯定是要住家裡,回來人多的話,這三張床還不夠。小琴呀過來幫我……”

顏常看老伴操不完的心,笑著搖搖頭,“今年是個團圓年喲,這麼大個房子總算派上用場了。”

今年的確是個久違的團圓年。

兩天裡,顏家二老許久未見的次子和三閨女都陸續攜家帶口,敲響掛著紅燈籠紅對聯的大門。

不一會兒,房子裡又淩亂堆放著大家帶來的行李和禮品,淩亂坐著言笑晏晏的親朋,淩亂跑著玩起躲貓貓的孩童。

一個奶娃子突然撞到顏之遙跟前,她拿著水杯正要去接水,這時大眼對小眼,四目相覷。

她低頭看著這張麵生的小臉蛋,有些發愁,她向來不懂如何和小孩子打交道。好不容易扯出一絲笑容,卻聽見奶呼呼的聲音喚她——

“表姨。”

“……”她愣在原地,錯愕又驚恐。

小團子覺得這個大人沒意思便跑遠了,顏之遙這才冷靜下來梳理關係,他應該是大姑的外孫,堂姐的兒子。嗯,的確是這樣稱呼自己。

她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轉頭看見,這個小外甥正在和大不了他幾歲的“表舅”顏桓搶玩具。

她撇撇嘴,低聲吐槽:“太亂了。”

夜晚,她躺靠在床頭,微信裡跟宋映禾聊起這件啼笑皆非的事。

【沒想到我也有這一天。】

宋映禾:[笑哭]你知足吧,我初中就被外婆那邊的孩子叫叔叔了。

顏之遙笑出聲,正要回複,來電顯示跳出來。

有些意外,他們經常聊天,但很少通話。

她接通,那頭溫潤的嗓音恍若貼在耳畔。

“遙遙,想你了。”

她的心仿佛塌陷一小塊,她沒出聲,手指撫著被子的褶皺。良久低語:“這麼晚還不睡覺。”

“今天一大早就和父母回老家祭拜了,姑姑舅舅他們也一起,順便拜訪了老家的親戚,晚上才回來。剛洗了澡回到房間。”

“累嗎?”

“現在不累了。”宋映禾停頓一下。

他站在窗前,房間裡沒有開燈,清淺的月輝灑進來,他望著遠方小榮山朦朧的輪廓。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下雨、起霧的時候,日落、月明的時候。傍晚在老家山坡上撞見夕陽,晚上在回程的車窗外望見月亮,我就想給你打電話,但是忍住了……”

顏之遙想到他這幾天時不時發來一張照片,她一般晚上才看到。

她側首看向窗外,簾子拉過一半,彎彎一輪遠月。皎潔、寂靜、夜深,耳邊僅餘彼此平穩的呼吸。

她輕輕開口:“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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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團圓飯,顏家老老少少一大家子把餐桌圍得滿滿當當,大人們坐一張大長桌,孩子們坐一張小圓桌。

顏之遙這個半大不小的高中生就尷尬地坐在孩子堆裡。

她看眼時間,還早。

二老戴著三妹織的大紅帽子,穿著二女婿買的新衣,懷裡抱著小兒子家的幺兒,樂嗬嗬坐在正中,臉也是紅彤彤的。

男人們小喝一兩口平時被老婆藏起的酒,小抽一兩支有違醫囑的煙,大吹生意經,大聊政治經濟;女人們話家常、話胖瘦美醜,同時分點心神照看孩子;孩子們乾飯的乾飯,不乾飯的玩手機。

一頓飯吃到春晚開始才勉強收住。周琴把茶幾上小孩留下的殘羹剩飯清理掉,擺上一碟碟小食,招呼大夥坐過來看節目。

孩子們可沒耐心看這個,迫不及待去院子裡放煙花了。

熱鬨到嘈雜的除夕夜,置身其中,顏之遙時常有一種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記憶中,上一次這樣整整齊齊的大團聚,還是七八年前在越城。那些年二老身體還算康健,每年年初等顏之遙放寒假,都會帶上她飛去越城小住一個月。越城冬季溫暖許多,春節前後四五天,一家子十幾二十口人開著幾輛車到處遊玩。

那些年,他們如其他千千萬萬流入越城謀生打工的外地人一樣,異地過年。而這些年,二老留在江城,眼見顏家人丁越來越興旺,春節的年味卻愈發冷清寡淡。也許正是經曆落差之後才明白,家人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年。

顏之遙坐在側邊的沙發上,用水果刀削一個臍橙。

耳邊電視聲、說話聲、爆竹聲一片吵鬨,眼前瓜子殼、水果皮、包裝袋一片臟亂。但她不覺難以忍受,慢條斯理地削皮,聽著直播的小品偶爾笑一笑。

她抬頭看眼壁櫃上擺放的相框,想著今年終於要添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