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之遙溜出小區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夜色濃鬱。

瞧見樹梢彩燈下的頎長身影笑著朝她招手，她小步跑過去，“映禾，等多久了？”

“沒多久，給你發消息的時候剛到。”宋映禾打量她厚厚帽沿下白淨的一張臉，手輕輕拂開她貼在臉頰的碎發，“晚上很冷，怎麼沒帶圍巾？”

顏之遙摸到空蕩蕩的脖頸，現下才感受到這塊皮膚暴露在冷空氣中，無奈笑笑，“走得有點著急，我給忘了。”

“我不是說了不要著急慢慢來嘛……”宋映禾一邊說話一邊解開自己的圍巾，走近一步，一層層繞上她的脖頸和小半張臉，最後打一個不緊不鬆的結。

他滿意地看了下，而後拉起自己棉服外套的拉鏈，衣領正好立起來遮住脖子。

這個過程顏之遙一直盯著他專注的眉眼，頸間被溫暖乾燥的氣息包裹，“我發現你變囉嗦了。”

宋映禾瞥她一眼，“那還不是因為你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雨天不帶傘，大冷天不戴圍巾，還經常不吃早……”話音突然被堵住。

她真的很愛搞突襲。他闔眼啟唇齒前的最後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顏之遙退開，臉紅紅的。

宋映禾微抿唇，表情也不太自然。他彆開臉，迎麵車輛的前燈進入視線，反應了一兩秒，他握住她的手，“我們走，公交車來了。”

晚間公交車的乘客一向不多。顏之遙徑直走向最後排靠窗的位置，宋映禾坐在旁邊。

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乘坐公交車。他想到什麼，凝視她看著窗外的側臉，她睫羽微動，沿街光影在眼中流轉。

顏之遙回過頭，對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怎麼了？”

宋映禾隻是露出溫柔笑意，“你很喜歡這個位置？”

顏之遙點點頭，“視野比較好。”隱約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奇怪，沒多想。

車上光線稍好一些時，宋映禾注意到她背了個之前沒見過的斜挎包，編織樣式，像個精致俏皮的小提籃。

“這個小包真可愛。”他摸摸上麵掛著的小絨球。

顏之遙垂眸看，彎彎嘴角，“我媽送我的新年禮物，還有手鏈、項鏈，都很好看。”

宋映禾有些詫異，細看她的神色，也揚起嘴角。

二人下了公交車，走到路邊眺望斜下方的西昌古鎮，一時僵住了。

“我怎麼覺得，江城一半的人都在這裡。”顏之遙眨眨眼。

“……我也沒想到。”宋映禾撓撓額角。

古鎮沿河而起，對岸是近幾年斥巨資修建才完工不久的石壁佛像，頗為壯觀。

二人走最近的入口進來，正好是在佛像這一邊，宋映禾問正四處張望的顏之遙：“要去拜拜嗎？”

她掃兩眼，不太感興趣，指指對岸燈火紛繁處，“我們直接去逛古鎮吧。”

僅一道窄長的低矮石橋連接對岸，橋麵熙熙攘攘擠滿了人，一路去一路回，中間沒有隔斷，兩邊也沒有護欄，人群小心翼翼地擁簇前進。

宋映禾緊緊牽著顏之遙，走在前麵，“跟著我。”

顏之遙緊隨他的腳步，時走時停，好一陣兒才過一半，聽見旁邊人吐槽。

“過年了，交警都放假了，這也太危險了。”

“危險什麼，這麼矮，掉下去就當冬泳了。”

行至橋拱最高處，向河麵望過去，像一麵平靜無垠、纖塵不染的玉鏡，隨地勢一階一階下沉，岸邊彩燈投下斑斕的倒影，隨微波搖曳直至視野儘頭。

顏之遙觀察河麵那幾隻鑲著花燈的木船，捏捏宋映禾的小指，貼近他耳邊說：“我們等會兒去坐船吧。”

這做派倒像是怕旁人聽見也起意去坐船，宋映禾笑應：“好，等會兒看看人少的時候去。”

終於到了對岸，顏之遙透一口氣。

瞧見不遠處有個賣折扇的小攤，她好奇地走過去看看。國潮風格，十分精美，可惜季節原因沒多少人光顧。

正觀賞著，忽聞“哢擦”一聲，偏頭看見宋映禾不知何時掏出的相機。

“膠片相機？倒是一點也不意外。”顏之遙靠近他，“我越來越懷疑你身體裡住了個四十歲的中年大叔。”

宋映禾神色未變，盯著她沉默幾秒，“是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應該不會對著一個小姑娘反複心動。”

這回輪到顏之遙呆滯了，她蹙蹙眉，“不我說錯了，你可不是大叔，你明明是個高手！”接著小聲嘟囔，“越想越覺得是，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一定是被你清純的外表欺騙了……”

周圍人聲嘈雜，宋映禾聽不太清她說什麼，大概也不是什麼好話，拉上她的手，“走啦。”

一路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中式豔麗，光彩奪目。除了燈便是人，遊客、商販、演藝人員……露天舞台那邊，更是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幾條街逛下來，顏之遙甚至對古鎮的模樣沒留下多少印象，但節日氛圍確實熱烈，置身其中很難不受感染。

走到一個路口，宋映禾牽她往一條人群稍顯稀疏的巷子走去。

“這條是真正的古街。”宋映禾溫聲說道：“剛剛那些地方都是新建的，隻有這條路是明清時期的老街。”

顏之遙微睜大眼睛，借沿街燈籠的亮光細細觀摩，青磚青瓦、木門飛簷，陳舊腐朽卻布局精巧。與記憶中的模糊片影有些許重合。

“拐角有家賣糍粑的，是我朋友父母開的店，很多年了。”宋映禾指指前麵，“想嘗嘗嗎？”

顏之遙略遲疑，又聽見他說：“我去買，很快，在這兒等我。”隨後鬆開手，幾步跑過去。

那家店生意火爆，門口攤前雜亂無章圍著幾圈客人，急切地舉著手機掃碼付錢。

她看見他站在最外圈，身高優勢讓正在忙碌的老板很快注意到他。

不一會兒，店裡跑出來個瘦高的小夥，興奮地和宋映禾搭肩攀談，看不太清楚長相。聊了幾句，宋映禾指指她所在的方向，男生跟著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