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清爬起來,紀霄淩奪過食盒,翻出了幾個折子。
“這些折子朕都沒見過。”紀霄淩氣極了,“你現在是階下囚!竟敢攔朕的折子!替朕拿主意!你要推翻朕的政權嗎?”
“你是不是要造反?”紀霄淩咬牙切齒,將他推到牆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白素清疼到神誌不清了,噴出口鮮血,猛烈地咳嗽。
“陛下!”林時伊不知何時回來了,跑到白素清身邊,從懷中掏出巾帕,擦去白素清唇邊的血,“他傷得很重,外加舊疾,莫要再動手了!”
“藥抓好了,按時吃。”
“我要回府。”
“陛下,我同您說,素清他想......”
“不能回府,自己看著辦!”紀霄淩厲聲喝斷林時伊,拾起地上的食盒和折子,“還有你!以後朕盯著你吃飯!”
林時伊坐在他旁邊,白素清掩麵咳嗽,不覺瞟了他一眼。
林時伊此時衣領微鬆,露出細長的脖頸,幾縷碎發半遮半掩,襯得皮膚更加白皙。可在衣領欲遮未遮的地方,有一圈淡淡的紅印。
“看什麼呢?”林時伊轉身反問。
白素清發現林時伊的辮子很奇怪,平時捥在左邊,現在卻到了右邊。他眼疾手快撩起他的頭發,發現了一個吻痕。
“......”林時伊拍開他的手,羞憤地轉頭,“都怪他!”
“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你以後每天都要來幫我看病,將禮部尚書和刑部尚書的折子以及密信帶過來。”
“知道了,素清,多保重。”林時伊揮了揮手,瀟灑極了。
白素清從台子上看,李鶴沅在下麵站著,見林時伊出來,便攬了他的腰:“小神醫,哪裡跑?讓我好找。”
林時伊回頭,笑著衝白素清揮手,李鶴沅欠了欠身。
白素清俯身作揖,心想,這可是逃跑的好時機。
二層並不算高,他將床單一扯,係在了雕花的木欄上,小心地滑下去,好似重獲新生一般,飛速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回府之後,還未等素月開口,白素清便讓人將自己臥房的床鋸開。眾人詫異,但也隻好照辦。
聽著斧頭一下又一下地砍著木床,木屑木塊零零碎碎地飄落,白素清想著那句話,心止不住地跳得飛快。
“哢嚓”一聲巨響,木板裂了個大口,再劈一斧頭,就可以撥開雲霧見天日了,可白素清卻捂住了臉:“你們都出去。”
眾人走後,白素清緩緩蹲下來,手指輕輕觸摸裂痕,不敢看這個空心的床板裡有什麼。於是他緩緩跪下,磕了三個頭,泣不成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將十指緊扣在碎裂的木板上,用儘力氣一折,床板碎了一塊。順著光線瞧去,黑洞洞一片,好像隱約有東西。
“我不信!我不信!”白素清瘋了一般地折著床板,眉頭緊鎖,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雙手痛到沒有力氣,卻仍然想拎起斧頭。
“......”最終,他雙手無力地垂下,透過床板的大洞看到了兩具屍體。
白潤澤。
遲亭熙。
他將身子埋進去,將兩具屍體抱出來。白府重建以後,已有二十多年了。
兩具屍體,一個骨架寬廣,沉一些,是白潤澤。一具骨架纖細,輕一些,是遲亭熙。雖說二老沒有了眼睛,但白素清隻一眼便從空空的眼窩中望見了二人漆黑的,或嚴厲或慈愛的雙瞳,一眼萬年,永遠不變。
白素清抹著血,將手擦淨,輕輕撫上遲亭熙的臉頰,將額頭輕抵在她的額上。
“清兒,阿娘抱一抱。”
纖纖玉指托起小孩,將他擁在懷裡,用光潔的額頭抵在他的額上。
白素清伏在遲亭熙懷裡,將白潤澤的手握緊,淚水打濕了三人的身體。
“清兒,我們去看煙火。”
白素清儘力忍著哭聲,將二人的手越握越緊,直到木門打開。
“誰準你回來的?”
白素清抬眼,正對上紀霄淩的眸,引得他渾身一抖。
眼前這個人,和平常不大一樣。
紀霄淩錯了,他一直以為眼前的人高大無比,無堅不摧,自以為長這麼大的他眾星捧月,所向無敵,以至於他討厭他那礙事的雙翅,阻擋他長大的腳步。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他那礙事的雙翅擋下了所有唾棄,所有否定,所有叛亂,所有撕心裂肺,所有動搖他皇位的可能。
紀霄淩在皇宮中無憂無慮地長大,卻忘了身後的人正孤身奮戰,縱使萬劍齊放,紮穿他的身體,烈火肆意灼燒他的羽翼,隻要他一喊:“老師!”那人就會裝沒事一樣,拔去貫心的利劍,將潔白柔軟又舒適乾淨的羽毛張開,撫平他內心所有的創傷。
明明他自己都遍體鱗傷。
紀霄淩緩緩蹲下身,撫摸著他的臉頰,將他擁在懷中。
白素清張口,狠狠咬住他的肩膀,越來越使勁。
“沒關係的,想咬便咬吧。”紀霄淩將他抱得更緊,白素清也咬得更使勁,似乎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反抗。
“朕將他們厚葬起來,好嗎?”
白素清鬆開口:“不需要。”他緩緩推開紀霄淩,站起身,掩麵噴血。
“和朕回去吧。”紀霄淩扶著他,有些著急。
白素清揮手推開他,緩緩走出屋門,伸手去接屋簷上滴下的水珠,又冰又涼。
“老師,和朕回去吧。”
“下雨了。”白素清歪了歪頭。秋雨細細密密,如銀針,紮在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