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城市灰蒙的天空,眼角淚光閃爍:“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每天晚上都能看見好多星星,可來了廣州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了。”
說著,她又將腦袋埋回了膝頭,抖動的發絲下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一個人傷心的時候,連看不見星星也變成了令人悲痛萬分的事。阮餘恩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說一聲“等我一會兒”就向樓下跑去。等他再回到天台,手裡已經多了兩樣東西——一支熒光筆和一個透明文件袋。
在笙笙懵然的目光中,他把文件袋放在板凳上,半跪在地上開始畫,透明的文件袋上逐漸出現幾顆歪歪扭扭的星星,阮餘恩扣好筆帽,將文件袋舉起,對著天空,那幾顆熒綠的星星就嵌進了灰藍的夜幕中。他轉過頭問笙笙:“這樣,算不算看到星星了?”
顧笙笙看著那幾顆醜陋的星星,終於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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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警方在距離事發路段不遠的十字路口找到了一顆監控攝像頭,調取監控後,證實了顧爸並非故意撞人。
又過了幾天,顧爸終於回到家,幾天不見,他憔悴許多,連頭發也白了幾根,他拍著兩個抱著他哭泣的孩子的背,沉默不語。
也許是否極泰來,那年下半年,顧爸從事的建材行業忽然行情高漲,他乘勢擴大了生意規模,賺到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錢。
那年高考,王姨的兒子阿林考上了深圳的一所重點大學,阮餘恩跟笙笙沾了光,在升學宴上大吃一頓,阿林邀請他們有空來深圳玩,兩個孩子滿口答應,可惜第二年春天,非典疫情爆發,這件事隻好暫且擱置,直到暑假,非典終於結束,去深圳這件事才終於再次被提上日程。
顧明明要上拚音班,沒空去玩,氣得直癟嘴。顧爸特意停了兩天生意,帶著兩個孩子坐上了去深圳的班車。
他們先參觀了阿林就讀的大學。學校很大,由於是假期,校園裡的學生不多,阿林帶他們參觀教學樓,路過一間教室,房門半開著,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在擺弄一台機器,有人按下了手中的遙控器,那台機器就自已擺動起來。
阮餘恩站在門口看呆了,他拉了拉阿林的衣角,小聲問:“阿林哥,他們在做什麼?”
阿林說:“那是研發機器人的。”
阮餘恩在門口徘徊很久,目光不住地往房間裡瞄,想要看到那台機器的更多細節,直到顧笙笙拉著他的胳膊往外走,說她要去看廣場上的大雕塑,方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第二天,一行人去了世界之窗,在一眾仿製的外國建築中流連忘返,兩個小孩看得連連驚歎,這個也要摸摸,那個也要看看,笙笙跟噴水的魚尾獅像合完照,又依依不舍地摸著石雕,輕歎了一口氣:“唉,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去這些地方就好了。”
顧爸摸了摸女兒的頭,笑著說:“等笙笙工作了賺錢了,就可以自己出去看看啦。”
離開之前,幾人在寫著“世界之窗”的金字塔前合影留念,顧爸又給兩個孩子單獨拍了幾張,那天陽光明媚,照得人睜不開眼,阮餘恩和顧笙笙頂著太陽對鏡頭比耶,快門按下,將十歲那年的夏天定格。
回到廣州之後,顧爸將這張合影衝洗了出來,也給了阮餘恩一份。那張照片背麵用圓珠筆寫著一行字:“笙笙和恩仔,2003年於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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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路向前,帶來不期而至的分彆。
2004年夏天,顧家搬離了南洲村。臨彆之時,兩人在巷口的麵館裡吃了一頓炒河粉,兩人對坐吃粉,不發一言,在熙熙攘攘的小店裡,顯得格格不入。最後還是笙笙開口:“沒事啦,其實也不是很遠,有空來我家玩哦,平時的話……我們就 Q.Q 聯係!”
黃昏下,他們再次站在不知走過多少回的巷口,揮手告彆,不同的是,這次告彆後,他們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在新民小學的最後一年,回家路上隻剩下阮餘恩一個人。家裡沒有電腦,他偶爾會去網吧,登上 Q.Q ,查看笙笙給他的留言。笙笙總是有很多新鮮事和他分享,從新班級的老師如何如何好到顧明明數學隻考了58分被叫家長,再到學校門口的澱粉腸攤子,她都津津樂道地談論,但是後來發現阮餘恩回消息總是不及時,漸漸地,她發來的消息也變少了。
冬去春來,木棉花開了又謝。在這座龐大的城市裡,每天都有人相遇,有人告彆,有人輕而易舉地就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