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後,阮餘恩的微信聊天界麵多了一個置頂會話。其實笙笙很忙,他也很忙,那個小小的聊天窗總是會被周圍跳動的消息提示淹沒。但奇怪的是,他和笙笙仿佛達成了某種默契,隻要閒下來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地往聊天框裡發點什麼,也許是路邊隨手拍到的無名野花,也許是抽到“再來一瓶”的幸運瓶蓋,阮餘恩偶爾翻看那些聊天記錄,發現大多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句子,由於彼此空閒時間的交錯,有些句子甚至根本構不成對話,但就是這樣瑣碎而平凡的分享,讓他們在彼此的生活中占據了一個小角落。
三月底,笙笙收到了從上海寄來的生日禮物,一共一大一小兩個包裹,她坐在沙發上,邊回甲方的消息邊拆開快遞。大的那個形狀扁平,應該是書本一類,笙笙拆開包裝,發現果然是一本穆夏的畫冊,她簡單翻看了一遍,先把它放在了一邊。小的那個卻令人捉摸不透,她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盒子很輕,晃動之下發出輕微的碰撞聲。笙笙把手機放在桌邊,用雙手去拆小盒,紙殼箱打開的瞬間,她望著盒中的物品,卻愣在了原地。
四月中旬,楊希子來北京出差,邀笙笙一起吃飯。兩人坐在春餅店裡,楊希子邊吸著汽水,邊和她講在滬校友聚會的事。
“你知道嗎,上次聚餐的時候,阮餘恩居然向我打聽出版社的事。”
她放下玻璃汽水瓶,又夾起一片肘子肉。
“我問他為什麼要問這個,這小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說他有個朋友想出版一本自己寫的書。”
楊希子帶著笑意的目光落在笙笙臉上:“他一個工程師,哪兒來的那麼多文藝界的朋友,我一猜就說的是你,對不對?”
笙笙手中的筷子停住了,她抬眼對上了楊希子詢問的目光,卻並沒有回答。
楊希子又繼續追問:“你們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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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笙笙坐在桌前,拉開了抽屜,抽屜裡放著那隻藍色小盒,她將盒子打開,裡麵赫然躺著一隻MP3。樣式老舊,但看得出來並沒有怎麼使用過,外觀依然嶄新。
她按下開機鍵,調出歌單,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滑過,那都是她高中時代常聽的歌。
她戴上耳機,在“天黑黑欲落雨”的歌聲中,想起了許多相乾或不相乾的往事,那些沉睡在木棉樹下的記憶拂去了塵埃,終於又漸漸清晰。
她摘下耳機,將耳機線纏繞,又緊緊握在了手心。她像是窺見了一個巨大秘密的一角,卻又沒有勇氣再上前一步,揭開它觸手可及的麵紗。
五月,阮餘恩的畢業論文答辯終於在一陣兵荒馬亂中結束了。答辯結束的那天下午,天氣晴朗,他坐了幾站公交車,在某個未曾聽聞的站點下車,信步走到一條梧桐茂盛的老街,站在樹蔭下,他深吸一口氣,覺得來往的行人似乎都變得可愛。
他掏出手機給笙笙發微信:“下周二就是畢業典禮了,要不要趁周末來玩一玩?”
想了想,又附上了一張梧桐樹的照片。
“你看,現在梧桐已經很漂亮了。”
笙笙的回複很快傳來,是簡單的兩個字:“好啊。”
畢業典禮前三天,阮餘恩在花店裡接到笙笙的來電,笙笙說收到了一家出版社編輯的私信,對方詢問了她出版畫集的意向,並約好周一上午去公司討論一下相關事項,所以隻能改簽了周一晚上到達的動車。
阮餘恩說:“好,你放心去忙,到時候我來車站接你。”
掛了電話,他拿起開好的單據,走出花店,在回學校的路上,阮餘恩碰見了室友王乾,對方好奇地搶過他手中的單據,細細察看,繼而發出驚異的感歎:“不是吧小阮,畢業典禮還要自己買花啊?”
阮餘恩從他手裡收回單據:“你知道什麼,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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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列車由北向南,穿過廣袤無垠的平原。笙笙靠著車窗沉思,正在這時,阮餘恩的電話打來。笙笙接起,時有時無的信號中,她聽見阮餘恩問:“笙笙,你到哪兒了?”
笙笙報了一個地名,那是列車剛剛經停的站點。阮餘恩說:“好,快到站了告訴我一聲,我來接你。”
笙笙“嗯”了一聲,目光望向窗外夜色下的平原:“好像開始下雨了呢,你那邊應該是晴天吧?”
阮餘恩說“是”,此後兩人短暫沉默了一會兒,笙笙問:“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聽筒對麵的阮餘恩似乎笑了:“沒有了,見麵的話見麵說。”
掛斷電話,阮餘恩點開彈出的消息,一共三條,都來自HR。
對方說:“阮同學,考慮好了的話我們就簽合同嘍。”
他看著對方“北京科恩機器人技術有限公司”的備注,久久出神,最終還是在聊天框裡敲下:“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明天給您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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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車廂內陷入一片寧靜,顧笙笙打開手機,又收到楊希子的消息:“真來上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