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想好了哦?”
“想好了。”
“好吧,祝福你們,也這麼多年了,彆再錯過了。”
*
阮餘恩從夢中驚醒,才發覺自己因連熬兩個大夜,剛剛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看了看時間,九點零三分,距離笙笙乘坐的列車到站還有一個半小時。
幸好沒睡過頭。
他這樣想著,打開手機,準備問問她到哪兒了,卻看到來自楊希子的數十條消息提示。阮餘恩心臟一抽,連忙點開查看,接連十幾條失敗的通話請求,劃到最上麵一條,發出時間是二十分鐘前。楊希子問他“笙笙今天來找你坐的是這趟車嗎,急!”
點開第二條的圖片,那是一張新聞截圖,標題為“DXXX 次列車與 DXXX次列車在俞水附近相撞”。
阮餘恩從座椅上驚起,又差點因腿軟而跌坐在地,他一時想不起笙笙的車次,但他清楚地記得,俞水這個地名,分明就是笙笙方才告訴他的,上一個站點的名字。
再撥打笙笙的電話,已經無人接通。
*
等阮餘恩轉了幾次車終於到達俞水縣城時,時間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其間,顧明明打來一通電話,說家裡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笙笙在事故中受了重傷,正在俞水當地醫院搶救,母親和他正從廣州趕來。
這座名不經傳的平原小城上,雨還在下。昨天夜裡,正是這場雨,導致信號燈失靈和列車信號中斷,最終釀成了悲劇。
阮餘恩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進醫院的,他沒有帶傘,全身上下都被淋得濕透。
他沒有見到笙笙,隻見到步履匆匆從病房出來的醫生,醫生問他:“你是家屬嗎?”
阮餘恩搖了搖頭。
下午,顧家母子終於趕到,顧媽媽還沒走到ICU門口,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她拉著醫生的手說救救我女兒,而穿白大褂的醫生攙扶著她,降下殘酷的宣判:“很抱歉,病人有嚴重的顱腦外傷,經過我們的判定,她目前已經處於腦死亡狀態。”
*
雨下個不停,天空陰沉,分不清白天黑夜,通往 ICU 的走廊沒有窗,隻能一聽見雨打在屋頂的聲音,一聲一聲,仿佛要敲碎屋中人的心臟。
阮餘恩跪在了顧媽媽麵前,聲音暗啞:“阿姨,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笙笙不會出這樣的事。”
顧明明和顧媽連忙扶他起來。顧媽媽哭著抱住他,說:“好孩子,快起來,這和你沒關係的。”
她鬆開手,抬起手背拭去眼角的淚,又說:“你們兩個孩子情誼這樣好,是你們的幸運,從小阿姨就看著你好,想著這麼好的孩子,有一天能做我家女婿就好了……可惜這輩子是沒這個福氣了……”
狹窄的空間裡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沉重空氣,阮餘恩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呼吸。
顧媽媽撫摸著他的手,低聲說:“我和她弟弟商量了,這個孩子的運氣也就到這兒了,我們就放手讓她走吧。她爸爸臨走前那樣折磨,她都見到了,自己一定不願意受的。不如就體體麵麵地送她走,你覺得呢?”
阮餘恩低著頭,泣不成聲。
簽放棄治療知情書的時候,顧媽媽拉著醫生,問起器官捐獻的事。顧明明焦急地叫了一聲:“媽!”
顧媽輕輕推開兒子上前攙扶的手,泣聲道:“你姐姐在的時候,就恨不能把器官都捐給你爸爸,好救他的命,你忘了?她那麼心善的人,不會怪罪我們的。”
醫生神情肅穆,承諾會馬上聯係相關機構。
穿著防護服走進 ICU ,阮餘恩終於再見了笙笙一麵。所有生命輔助設備都已經撤離,笙笙安靜地躺在床上,仿佛隻是在沉睡。
他握著她蒼白的手,想起那份未簽字的合同,想起那不可能再到來的未來裡,或許他會牽著這隻手走完餘生。可那本該明朗的前路卻又戛然而止在了今天,他的天鵝飛走了,隻留下飄落的羽毛和抓不住的風聲。
走出病房時,站在一旁的護士遞給他們一個密封袋:“這是搶救的時候,從患者身上摘下來的。”
那是一台耳機線已經斷裂的MP3。
阮餘恩握著它,將它貼在心口上,慢慢跪倒在走廊冰冷的地上,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麵,哭聲初時嗚咽,不久就變得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