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清脆,她聽著咚咚響動,邊朝草席上歪歪的躺。
她的頭有些疼,腦側突突的震,耳畔似乎還回蕩著那幾個宗門弟子的爭吵聲。
中氣十足,後生可畏。
顏渺一直對自己在宗門的名聲心中有數。
弑殺師長,戕害同門,兩宗罪既出,她已成了宗門人口中得而誅之的孽障。
當年每與宗門弟子碰上,未動兵戈也會先被人連名帶姓的罵上一遍。
更彆說後來還有屠戮青琅宗的罪名在身,就算死後至今,她的名聲也是一團烏糟。
可弟子口中的那位沈少主不一樣。
自顏渺在巽風崖上身死,到如今算來,沈妄墮入魔道已有五年。
當年滿心以除魔衛道為任的風潯州小少主,本為除魔頭而去,卻在除魔後入魔,大好前途儘數葬送,搖身變作了各大宗門視若眼中釘的存在。
聽來真是可惜。
顏渺枕著手臂躺在草席上,眼皮開始發沉。
撥浪鼓脫手掉落在地上,擊出‘咚’的一聲響。
周遭隱約泛起腥鏽味,顏渺隻覺得腕上好像被一截細絲縛住了,一寸寸收緊,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鐵鏈相撞,擊起一片模糊的叮咚聲。
“渺渺……”
很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喚她。
頸後似乎被席上藺草刺到,顏渺瑟縮一下,恍恍惚惚睜開眼。
合眼時尚是午後,現下天好像已經擦黑了。
顏渺睡了許久,睜眼時,眼前景物還模糊著。她往嘴裡塞了一顆糖丸,又交疊起手腕,在腕上撫了一圈。
指腹碾到一截細細的紅線,她的心也托了底。
“林如寄。”
遠在逆光處看起來好像立著個人影。
顏渺揉揉後頸,眯著眼睛仔細瞧。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視線清明起來,她看清來者的模樣。
青年眉目柔和,腦後束著一條暗藍色發帶,朝她走近了。
“喂,醒醒。”
確認過來人,顏渺眼皮又開始發沉。
來人名為謝從止。
五年前,她自巽風崖端跌落下來,身骨險些碎成一灘爛泥。
兩年前,她的傷好些,在金平城的牆角下支了個小攤子給人算卦。
在外漂泊總要有名姓,‘林如寄’之名是她信手翻讀話本子瞧見的,便隨口以此名結識了謝從止。
謝家以機關術聞名,是金平城的大族,謝從止幼年失怙,上有一位染疾的兄長將他帶大。
當時顏渺手腕一抖錯算一卦,因五十文算卦錢被人從金平城一路追賴到槐寧鎮,賴到如今,賬倒是更算不清楚了。
“已是傍晚了,彆睡了。”
謝從止見她又要合眼,開口在她耳邊念叨,“你聽說了嗎,沈妄前日又在東陸山重傷了一隊下山修行的宗門子弟。”
顏渺掀起眼皮,沒多大表情:“是嗎?”
謝從止是個琴修,原在金平城時總端著一把琴在她的算卦攤前叮咚亂彈,彈走了她不少買賣。
顏渺結識他的這兩年,不見他的琴藝有多精進,倒見他對宗門軼事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關心。
大多數關於宗門與沈妄的消息,顏渺都是從謝從止這裡聽來的。
習慣了顏渺興趣缺缺的模樣,謝從止繼續在她耳邊嘚啵嘚啵:“傳言這次傷的皆是南嶺墟弟子,本是到東陸山曆練,幸有南嶺墟的小掌事前往相救,不然八成要都死在山腳下。”
“連一向置身事外的南嶺墟都卷進去了,幾大宗門若像五年前那般聯手,沈妄那個魔頭怕是不久也能伏誅了吧?”
“誰知道呢。”
話及五年前,顏渺繼續敷衍之餘恍了恍神,“謝從止,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謝從止:“你要的消息我已探到了,這兩日……”
顏渺在走神。
晨時候外麵落了雨,她又一貫睡得不安穩,骨頭實在疼得厲害,滿身倦乏還未淡去。
她的麵上掛著倦懶的神色,唇色是紅的,麵上一片煞白。
像個毫無生氣的死人。
謝從止說了什麼,死人一時沒聽清楚。
直到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一晃。
死人還有些發懵:“啊?”
“愛聽不聽。”
謝從止收回手,沒好氣的應她,又實在憋不住話,“我說,你要的消息我探到了,這兩日宗門不太平,風潯州的沈宗主會前往朱崖城巡察,今夜戌時一刻朱崖城換值,西城門撤下結界。”
死人點點頭,指尖在袖口的紅繩上繞了一圈:“啊。”
謝從止:“朱崖城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那麼執著於去那裡做什麼?”
顏渺這才徹底回過神來。
“朱崖城不是什麼好地方。”
她眨眨眼,纖長的睫羽籠住大半的眼,也掩下她驟然晦暗的神色,“但我有一位熟人在那裡,等著與我敘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