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她被人跟了許久了。(1 / 2)

青年嗓音溫煦,話語卻直白如刺,刺得顏渺胸腔發堵。

他們的確相識。

眼前此人,顏渺再熟悉不過。

曾在南嶺墟同窗修習過的好友,如今的南嶺墟宗主,更該算是她的半個仇家,周禮。

南嶺墟初為周家創立,宗門弟子主是修習符文篆術。

周禮是周家的二子,深得周老宗主真傳,自幼在符篆之術上天賦異稟。尋常弟子還在練習繪符時,他已開始用符印布陣,更在十二歲時便能以符印化形。

宗門大會與劍修的論劍不同,各宗門弟子前來參加,無論修的是劍還是刀,亦或是琴音符篆之術,隻以實力取勝。

顏渺第一次參加宗門大會時曾與周禮交手,堪堪打平。

那也是她在宗門大會的唯一一場平手。

那年她十四歲,那時候的周禮也尚是少年,雖已行事沉穩喜怒不形,卻也沒如今這般——不行到直接用黑綢將眼睛覆了起來。

甚至在她墜崖前,周禮的眼睛還是好好的。

顏渺沒應聲,背手在後,悄無聲息捏出一張符紙。

雖有黑練覆眼,可周禮麵向她的一瞬間,似乎已將她的心思洞穿了。

顏渺回望麵前的青年。

結嬰後,周禮的符篆之術早修得大成,如今的周禮甚至無需動用靈力,僅憑手中的符印便能將她撕碎。

朱崖城中出了紕漏,守城弟子火速趕來,已於她身後擺好陣勢。

回轉過頭,周禮的符印化刃近在眼前。

顏渺暢想了一下這幅軀體的死狀。

符印殺人不比利器,照周禮這種熟稔的手法來說,若她先被他的符印所殺,該是能直接碎成齏粉。

似乎比插上一身的刀子好看點。

顏渺將雙手揣到袖中。

她那張死人麵上仍不見有任何表情,聲音低沉:“幸與仙長相識,想問仙長,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聞她此問,周禮似乎有些不解,卻還是如實答道:“亥時一刻了,夜已深了。”

亥時一刻。

夜的確深了,可鎮魘獄處卻什麼也沒發生。

顏渺碾著袖中符紙:“噢噢噢,多謝,夜已深了,在下實在不便多留。”

符紙自袖中抽出,移行印已經結好,卻未能生效。

符印如刃般鋒利,自周禮手中襲來。

與此同時,身後弟子紛紛拔劍。

刃風刺痛顏渺的耳膜,她的肩膀微微顫抖。

在這樣的攻勢下,這幅軀體半線生機也沒有。

顏渺負隅頑抗,掌間運起微末的靈力。

符印化刃近在咫尺,下一瞬,一股磅礴的靈力自身側湧過,將如刀似刃的符印與攻來弟子一並攔在她周身。

符印簌簌而碎,散開滿天如絮的星點,霜雪之息撲麵而至。

一眾弟子受靈力威壓,儘數伏倒在地上,口中皆湧出血來。

耳畔肅然之音不再,衣擺獵動的聲音隨風而起。

衣袂攜風,簷下燈盞氳起的詭譎之光落在那道修長的影上。

那人衣衫似雪,腰間墜著一枚朱紅的絲絛結,隨著衣擺輕動微微蕩起。

天幕若漆,刃芒如月,閃爍著照亮那張精致又漂亮的臉。

青年自顏渺身畔走過時隻頓一頓腳步,眼神並未在她身上有過多停留。

顏渺愣了一瞬。

今日的朱崖城好生熱鬨。

救下她的不是彆人,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沈妄。

一彆多年,顏渺能將彆的儘數忘了,也會記得沈妄與她交手過的每一招,與他提劍殺她之時所用的那一式風陵劍意。

故人相逢,儘管知道沈妄未注意她,她的脊背還是有些發僵。

顏渺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膝窩隨著兩步僵硬的動作發出‘哢噠’聲響。

沈妄腰懸長劍,卻似乎隻當那長劍是腰間墜飾,他的指尖勾起靈力,指骨微曲,直將再次襲來的符印打碎。

靈力化形,虛刃割碎夜風,直逼周禮心口。

符印碎在夜空中,周禮不慌不忙,在虛刃隻一寸刺入心口時運起內息。

周身湧起的靈力擋下虛刃,他朝向遠處正欲上前來的弟子:“勿要在此,速速離開。”

弟子猶豫著轉身離去。

見人散了,周禮再退一步,任兩道磅礴的刃光相撞。

瞬息之間,長街上的物什一掃而光。

簷角的燈盞從中截成兩段,掉落之際撞過窗欞,擊出一片刷拉作響。

雪白的衣袍翻飛若雲,像是沉浮在煙波裡的月亮,沈妄仍以靈力作刃,手腕翻轉,細碎刃光湧動,竟似月下的紛紛雪落。

顏渺躲在一旁,氅衣被掃過的刃劃破開一道口子,腰腹處留下一道深長的傷。

眼瞧二人你來我往,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她手下碾著一張符紙,飛快結起符印。

長風呼嘯,虛刃再次與符印相撞,自簷角跌落的燈盞碎作殘片,長街終於寂靜下來。

方寸之地隻餘月色籠罩,漆黑空落。

周禮的指骨略有些顫抖,輕撫過眼下平添的一處傷口,將血拭去了。

“沈妄,彆來無恙。”

他的聲音溫和而平靜,“你把人放走了。”

沈妄收攏指尖。

刃光緩緩平息下來,他立在一片昏暗的影中,輕瞥一眼對麵周禮,嗓音清淡:“那人方才用的是南嶺墟的符篆之術,周宗主目空無物,連自家弟子也分不清楚嗎?”

“是你誤會了,他不是南嶺墟的人。”

周禮立在原地不動,溫聲問道,“你為何放走他?”

沈妄輕笑一聲,並不多言。

他轉身欲走,衣擺掠動之際,身後再傳來一聲輕歎。

“沈妄,我們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