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恍若無知無覺,躲也不躲,可就在長劍將刺入那人腰側時,齊慕晚卻停下了。
她調轉長劍,以劍柄作鋒,擊向弟子腰間。
也正是她猶豫這一瞬,長劍的薄刃震出嗡然之音,符印頃刻被劍意打散。
鬥笠掀翻在地,顏渺難以招架染過戾氣的劍意,被剮蹭著退後,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她並指點在心口,強將喉間的腥甜壓下。
弟子受了齊慕晚一擊,長劍飛砍入山壁,向四周彌漫開道道深而彎折的裂痕。
可他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山壁窸窣,山石四分五裂,草屑石灰劈啪落下,長劍自石壁破出,又轉朝顏渺襲來。
顏渺顧不得其他,閃身躲過,指尖飛快結印。
鮮血再次自指尖湧出,繪於符紙。
就在她掌心泛出血光時,一道冷冽劍意劈開煙塵,驟然與那柄長劍相撞。
寒意漫天卷地,像是席卷而過的霜雪,本淩厲襲來的長劍與孤寒劍意撞在一處,竟頃刻碎成了齏粉。
齏粉簌簌落下,顏渺心口一滯。
宗門弟子在下山遊曆之前,都會前往契劍之地,尋得自己的本命劍。
那弟子雖修為不高,手中用的長劍卻是已結過契的靈獸骨劍。
……就這麼碎了。
長劍碎裂,顏渺掃視四周,卻未能尋得想尋之人。
恍神之際,藤蔓一樣的符印自四下湧來,輕巧縛住那個失控的弟子。
符紙輕飄飄落在弟子的頸側,引得他直直朝後栽倒下去。
顏渺的心臟跳得厲害,卻非是因眼前符印之法。
齊慕晚收劍,走到顏渺身邊。
“你……”
她欲言又止,伸出的手臂微微有些顫抖,“你方才……”
顏渺若無其事搭上她的手臂:“多謝仙長。”
齊慕晚反手扶她,借機握緊她的腕。
她的手指撫過顏渺的脈息,眼睫一點點垂下了。
齊慕晚的聲音染上明顯的失落,很輕,隻流淌在二人耳畔:“是我們該謝過閣下相救。”
顏渺麵上沒什麼波動,裝作不知齊慕晚方才那一探,借力站起身來。
齊慕晚略有些失神的退開一步,沒再言語。
“若是沒錯的話,方才閣下用的,是南嶺墟的符印化形。”
賀勉懷看向顏渺,話語仍不饒人,卻沒再將長劍往人的脖頸上架,“你的道侶是南嶺墟人?南嶺墟廣授心法之術,但符篆之術隻有本門弟子可修習,給你兩張符紙便罷了,連這都能教予你嗎?”
顏渺眼睫微顫,唇角沁出一絲血:“咳咳,我,咳咳咳……”
給她點時間編編。
顏渺佯裝擦拭唇角的血,腦中飛快整理說辭。
然而不等她擦淨血跡,煙塵寂靜下來,人影現出。
顏渺微斂眼睫。
她等的人,開啟徊生境的鑰匙,來了。
那道熟悉的,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私傳符篆之術違反南嶺墟的宗律,不知閣下的道侶,是我宗門的哪位弟子?”
黑練隨風輕動,青年緩步走到顏渺身前。
看見周禮,齊慕晚與賀勉懷俱是彎下身來,旁側的幾名弟子也隨之揖禮。
“周宗主。”
周禮點點頭,依舊麵向顏渺,話語溫吞:“緣會於此,不想會在這裡再見到閣下。”
顏渺站穩身體:“何談再見,在下從未見過仙長。”
在朱崖城時,周禮所見明明隻有那具木頭所製的人偶,遠沒有機會探查過人偶所承載的靈識。
也不知是猜的還是編的,周禮這人明明眼神不如從前,感知卻似乎更敏銳了。
周禮嗓音柔和,篤定道:“承蒙提點,隻是我不該會記錯。”
顏渺心口悶著,沒忍住再咳了兩聲。
背在身後的手捏了張符紙,綻出微弱的光來,與山巔的印陣相應。
她靠近周禮一步,道:“與仙長相識實屬幸事,不知仙長……”
話音未落,符紙卻驟然碎開,顏渺的雙腿被一道無形符印縛住,再動彈不得。
周禮未曾言語,手中的符印卻頃刻化作利刃,帶起山路上的塵沙,席卷而來。
與顏渺方才擋下長劍時所用的符印如出一轍。
顏渺暗罵,周禮這個混蛋,能複現出她所用的完整招式,方才究竟在一旁看了多久的戲?
利刃襲向眉心,隨著刃風帶起的沙石一同吹到耳邊的,還有周禮溫和又平靜的話語。
“我無意得罪,閣下既用沈妄引我來此,方才又想用移形陣法帶我同去山頂,總要告訴我,你是何人。”
利刃穩穩對準顏渺的額間,帶來新焰燃起的灼意,顏渺內心仍在罵罵咧咧,麵上卻依舊坦然。
她甚至有空環顧一圈四下,又望向周禮,麵上掛著笑意:“非是我用人引仙長來此,而是仙長所言之人……真的在此地啊。”
話音才落,風聲呼嘯,一柄通體雪白的薄劍自側方而來。
符印所化的利刃倏然迸裂,其間所蘊的靈力也被一齊攪碎。
靈力相撞,激起一陣巨大的風煙。
熟悉的身影自山石上緩緩落下來。
縛住顏渺雙腿的無形符印同被靈力擊碎,她的腳步卻一時滯住,再難踏出分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