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什麼時候知道我沒死?……(2 / 2)

他輕聲應答,“我找了你很久,很多地方。”

顏渺躲閃開目光,看向眼下熟悉的這處山崖,吐出的話語依舊輕飄飄的:“你找我做什麼,是五年前那一劍沒捅夠,還想……”

“師姐。”

沈妄打斷她的話,聲音一時變得有些模糊,穿入耳中,像是隔著一層沙沙響動的皂紙。

他聲音軟著,又重複了一遍在幻境時說過的話語:“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殺你。”

顏渺胸腔中的那道靈脈似乎輕柔的顫動了一下。

她抬手,輕輕按一按心口。

五年前再次醒來時,她不是沒想過有朝一日,再見故友的樣子。

她想,修魔時她曾修習過南嶺墟的符篆術法,可以用其隱下名姓掩去樣貌。

她已不用再攪入宗門事中,對麵不識,相逢陌路,她覺得那樣也很好。

但那許多種場景中,她從未想過再見之時,會是沈妄有意設計引她前來,而她也的確有所圖謀。

他們不謀而合的為彼此編織了一張網,放上對方夢寐以求的餌,又心照不宣的並行入網中。

顏渺背過身,指節略有些僵硬,朝口中塞了一顆糖丸。

舌尖嘗出一絲甜味,她抬眼看向周遭,這才發現,斷崖端竟生長著一顆如蓋的蘆枝樹。

北地本是不該有蘆枝樹的,能出現在此,大概是從南境移植至此。

夕陽即落,為蘆枝樹的枝葉覆上一層浮躍的光。

樹下立著一方無名塚,石碑前方除了一壺未開封的酒,還立著一柄長劍。

長劍如霜似雪,正是沈妄過去從不離身的本命劍。

也是五年前,在此處貫穿了她心口的那一柄——奪霜。

顏渺彎身,順著奪霜的劍鞘輕撫過去。

指尖粘黏的血附著在其上,長劍在劍鞘中震出兩聲嗡鳴。

這柄劍倒是也還能認出她。

從前沈妄對這柄奪霜劍寶貝得不得了,結契開刃後,恨不能連就寢時都把它摟在懷中一塊兒睡,而如今……顏渺瞥一眼沈妄腰間的佩劍。

沈妄身上沒了劍骨,也未再一直帶著這柄奪霜劍。

想到這裡,顏渺心中沒有來的有些酸楚,於是收回目光。

她直起身,看向沈妄仍在滴血的衣袖,想到那傷口終究是她所為,還是沒忍住問道:“你的手,還很疼嗎?”

“師姐終於願意相信我了嗎?”

沈妄的眉眼舒展開一瞬,應答她,“沒關係的,隻是小傷,沒有很疼的。”

顏渺走過去,在他抽過靈脈的指節處附了一道凝血的符印。

見沈妄的指尖不再向下淌血,顏渺問道:“你什麼時候懷疑我沒死?”

沈妄垂著眼睫,答得很快:“是兩年前。”

顏渺抬眼:“因為什麼?”

沈妄定定的看她:“直覺。”

顏渺也同樣看著他,沒說話。

沈妄眼睫微斂。

“是兩年前在藥穀,我曾收到一封無名的傳信。信中說五年前青琅宗被屠,尚有一生還者,是青琅宗的沐掌事,沐長則。”

言及此處,他複又抬眼看她,呼吸清淺,“他本該是個死人,卻仍活在世上,能關心五年前那場災禍的人,除了周既明他們,便隻有你了。”

顏渺繼續看著他:“隻是這個推斷?”

又活了好一會兒,見顏渺久久沒有再問,沈妄選擇坦白交代:“是你的髓珠告訴我,那封信有你的氣息……我才想試一試。”

顏渺終於聽到滿意的答案。

見顏渺還是不說話,沈妄開口,有些小心翼翼的:“是我不好,該早些尋到師姐,不該讓你在外受這樣多的苦……師姐會怪我嗎?”

顏渺神色微斂,想了一想,沒有應他方才的話,反而問道:“所以你真的去尋他?”

沈妄“嗯”了一聲:“我尋到了他,兩年前,在風潯州。”

兩年前,風潯州。

顏渺忽而想到什麼,抬起眼簾:“兩年前在風潯州,沈宗主被削頸而死,與此事有關?”

微風吹動沈妄的衣襟,拂動他腰間的紅色絲絛,夕照淺淡灑落在他的肩上,堪堪映明他的麵色。

“是我做的。”

光影交織中,他的睫羽輕輕眨動,“當時情況錯綜,沐長則趁亂逃走,我來不及想更多……弑父之罪,十惡不赦,師姐會怕我嗎?”

蘆枝樹的枝葉刷拉響動,暗沉的光影重落至沈妄身上,枝葉投下的陰影映過他的臉頰,一晃一晃。

顏渺收攏指節,取下他前襟的符紙:“你不問問,我又是為什麼要尋他?”

沈妄抬手撫過指尖凝血的那道符印。

他眉眼舒展,看著她:“師姐想說嗎?”

顏渺輕聲笑了,連帶著嗓音也很輕,緩緩流動在風裡:“為了劍骨。”

“當年論劍,宗門弟子遇害,周望舒與千長寧重傷……但屠戮弟子一事罪罰未定,他們卻斷了我的右手經脈,將我關進刑隱司,在那裡削去了我的劍骨,讓我此生都無法再禦骨劍,修劍術。”

她眼睫微斂,纖長的睫羽遮住半隻漆黑的瞳孔,也掩下那雙眼中呼之欲出的沉冷:“我的劍骨,在他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