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渺的目光有些僵硬。
她眨眨眼,裝模作樣的作了個揖禮:“周宗主。”
“二位,彆來無恙。”
周禮話語溫吞,用的仍是十年如一日的開場白,“二位遠道前來,我卻未能相迎,是南嶺墟招待不周。”
偽裝已被道破,沈妄不再遮掩,徑直道:“周宗主行事磊落,原來也會為遮掩行蹤,讓弟子搪塞於外人。”
“沈妄,是你誤會了,是我未告知他們,非是他們作假。”
周禮撫平蕩起的黑練,“二位來此,是有什麼事要南嶺墟相助?”
沈妄看他一眼:“叨擾了,是我與師姐的事,與周宗主沒有關係。”
顏渺沒有說話。
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次再見,沈妄對周禮一直帶著她不知緣由的敵意。
才推開院門,印陣自四周而起,籠罩住一整個小院。
“二位忽來拜訪,不為楚師兄,又去過藏書閣,是要查徊生境中事。”
院門重又關合,周禮緩緩道,“二位莫要誤會,南嶺墟終歸是我管轄之地,若有難處,我或許可以相助一二。”
殺意淺淡彌漫,顏渺微微側首。
“周禮,我們想尋個人。”
見沈妄的掌心翻騰起靈力,她抬手攔下,“此人名為江一,卷宗所說,這個人如今在圄犴司。”
顏渺揚手,擲去半塊竹木牌。
“當年與蘇南齊勾結被關押的人我曾經手過,對此人有些印象。”
周禮摩挲一下木牌,又將其重還到顏渺手上,“他的東西何故在你這裡?你又為何尋他?”
顏渺:“我們在幻境中見到攜此木牌的人,便猜測,真正的江一或許為人頂了罪。”
“幻境中的人提及當年事,被縛念印滅了口,如果江一還活著,怕是有人早已打上了他的主意。”
線索斷在這裡,沐長則的行跡隻會更難尋到。
提及縛念印,周禮似乎愣了一瞬。
他收攏指尖,抬手捏一道移行印:“走吧,去一趟圄犴司。”
圄犴司前,印陣消散。
“宗主”
守衛弟子見到來人,規規矩矩的作揖道,“稟宗主,方才接到師弟傳信,淩掌事帶來的兩個淩泉宗弟子打傷了程師兄,但我們無法進入圄犴司稟報掌事,隻能……宗,宗主,就是他們二人。”
周禮側頭。
“想必是小師兄誤會了,師兄昏迷,我們本想叫人來瞧,誰知回廊彎彎繞繞的,我們走迷了路。”
顏渺乾笑一聲,“這不,遇見了周宗主。”
周禮歎一口氣,對守衛弟子道:“告訴他們吧,已經無事了。”
禁製解下,他向前一步:“二位請。”
圄犴司以天圓地方為念,向下一片寬闊如砥。
順著石階走過寬闊之地,眼前光景卻大變,廊道兩側隻剩壁燈幽幽燃著。
周禮以符印化作一盞明燈,對身後二人道:“還請小心腳下。”
愈向內,周遭傳來腥腐氣味,顏渺忍不住問道:“你們南嶺墟向來以符印作刑罰,怎也會有這樣多的血汙?”
周禮手持明燈在前,搖搖頭:“非是如此。”
顏渺又問道:“楚師兄在何處?怎麼沒見到淩寒和周讓?”
周禮:“楚師兄身上遭人種下傀蠱多時,我暫且難將其剝離,隻能帶他到圄犴司後的石洞,借用此地禁製將他束縛起來。”
顏渺沒有繼續問下去。
周禮口中傀蠱,是於疇昔山時潛伏在程委生屍體,後又附著在曆練弟子身上的蠱蟲。
傀蠱多年未現於世,上一次為人所知,還是在黎荒的那場大亂,蘇南齊為融靈引尋找實驗體,與黎荒聖女勾結,利用此蠱禍亂黎荒。
周禮繼續道:“他的身骨也有異樣,靈骨全數毀去,靈脈更似乎是用過融靈引。”
顏渺眉頭微蹙。
行至牢獄儘頭,兩側是用符紙鎖住的囚牢。
囚犯身上以符紙作縛,隻有腳下的方寸之地用於活動。
一一走過囚牢,沈妄忽而在後扯住她衣袖:“師姐,是他。”
顏渺停下腳步:“你認得出?”
沈妄點頭:“看得出,他的麵皮是假的。”
符印燃起,鐵欄倏然騰空。
周禮同點頭道:“我記得,此人的確是江一。”
顏渺看向跪伏在汙血中的人。
江一的神誌已不太清明,感知到有人走近,脖頸微縮,喉中發出一聲短促的“啊”。
顏渺愕然:“他……說不出話了?”
周禮解釋道:“當年涉及融靈引一事的人,許多都曾受其反噬。”
“可我隻知融靈引會毀去人的靈骨,讓人嗜血成性,難戒斷靈脈供養,不會讓人失去聲音亦或……視覺。”
顏渺眼睫微顫,蹲下身,輕輕托起江一的頭顱,“有人剜去了他的眼睛,又毀了他的喉嚨,是不想讓旁人知曉他的過往。”
牢內一時寂靜。
“並非無解。”
好一會兒,周禮開口,“鏡虛陣可以為他重鑄記憶的幻境,窺探到那段記憶。”
顏渺瞳孔微縮:“你是說,讓他重又經曆一遍剜眼割喉的痛楚嗎?”
“是,他如今這副模樣,彆無他法。”
周禮嗓音平靜,“如果他真的有冤屈,想必就算曆經痛苦,也會希望沉冤得雪。”
牢內複又寂靜一瞬,周禮道:“帶他出去吧,此地狹窄,布陣若有差池,會波及他人。”
一道黑印卻緩緩爬上江一的脖頸。
顏渺呼吸一滯。
周禮亦是驚詫,指尖輕動,符印頃刻籠在江一的周身,暫且阻隔下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