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覺得糖人如何。”
午後,沈皎借著陽光袖子才算乾透,金色晶瑩剔透的糖人在大爺手中變幻無窮。
蕭容景眼巴巴望著點頭,不一會嘴角濕潤,盧二眼疾手快拿帕子擦著,看樣子是饞的。
“殿下挑個喜歡的樣式。”
蕭容景雙手捏著玉兔墜搓劃,他低頭瞧了眼猶豫片刻,隨後彎起眼睛,咧嘴笑道:“姐姐,我要兔子的。”
等安撫好蕭容景,沈皎便往城西方向一直尋,身後蕭容景心滿意足吃著糖人,一路跌跌撞撞,盧二跟奶媽一樣護著,哄著。
轉眼已是夕陽西下,黃昏之時,寒冬大道染金光,看似暖和,卻隻是虛像。
終是敵不過寒風穿巷,卷起衣袍和街邊枯葉,忽得,鬨市之人皆裹緊襖子。
沈皎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少女額前青絲後拂,鼻尖一點紅,與臉上胭脂相契。
她往前再走了幾步,僅是幾步人流便稀疏。
沈皎加快步伐,直至落葉飄零,兩岸殘屋破簷,黃土之上,孱弱身軀的少年拉著殘缺一個輪子的木板車淒涼前行。
木板上用稻草席蓋著具屍體,石頭顛簸,草席碰斜,露出女屍姣好的容顏。
車軲轆聲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格外響,天邊霞雲熔金,但眼前之景唯有荒涼二字。
“這位小少年,請留步。”
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似穿過枯枝的碎光。
沈皎提裙向落日跑去,腦後發髻係著兩條紅綢帶,隨風飄蕩。
少年身體一頓,
少頃,他側頭,夕陽勾勒輪廓,雙眸如深潭,濺出一分詫異。
往事流轉,僅目光相視,沈皎便喉間一哽,背後發涼,仿佛下一刻她便被割喉,血濺三尺。
沈皎捏緊拳,強裝鎮定。
殺人不眨眼,權傾朝野的首輔陸之慈,此刻還隻是可憐的陸阿悲。
縱然粗布單薄破破爛爛,但陸阿悲身板挺得很直,紮著高高的馬尾,肅殺之氣隱隱在少年身軀中流淌。
原是陸阿悲被地痞流氓欺負,錯擋了沈府馬車。可如今看樣子,陸阿悲已被揍完,少年薄唇滲出鮮血,連粗布衣上也是,看來是揍得不輕。
賣身葬母,陸阿悲是娼生子,人人皆唾棄,怎賣得出去。
沈皎歎氣,目光從車上的女人移至身後的蕭容景。
她一把扯過傻愣吃糖的蕭容景,嘴角綻出一抹甜笑,念出原詞,“景哥哥,他好可憐啊,我讓小滿把他買走怎樣。”
蕭容景吃完糖人,饞意未儘,舔著手指上的糖漿,他眨眼聽不懂沈皎說的話,隻知道點頭跟著她,她就會給自己買糖吃。
於是傻愣點頭,活像個孩子,“好,好。”
沈皎歎氣,好是吧,那他可以滾了。
“盧二,你快帶殿下回去,趁早讓禦醫好好看看腦子。”
可蕭容景忽扯住她的袖子,拽得緊緊的,瞥了眼欲要上去的盧二,警惕提防硬說他是個壞人。
沈皎無奈,拍了怕他的手背,語氣溫柔道:“聽話昂,盧二……哥哥不是壞人,姐姐讓他給你去買糖好不好。”
他傻愣點頭,抓住衣袖的手鬆開,片刻又緊緊拽住。
天爺啊,誰家炮灰女配帶娃,娃還是男主啊。
沈皎忍住內心哀嚎,唇笑,眼不笑,語氣儘可能溫柔。
“乖,姐姐一會就來,你先跟盧二去買糖。”
枝上寒雀嘰喳,北風呼嘯卷起掛霜落葉,少年埋頭望地上螞蟻逆風爬行。
待騙走蕭容景,沈皎歎氣,她也該按劇情任務,露出醜惡嘴臉了。
少女雙臂環在胸前,踏著清脆的枯葉步步上前,冷哼一聲。
“咳咳,知道我是誰麼,我乃吳興沈氏千金,我阿爹是立下赫赫功名的右都督,做我沈皎的奴才要聰明,手腳麻利,忠誠,以我為主。”
陸阿悲靜靜佇立,少年眼眸晦暗不明,吳興沈氏,兜兜轉轉竟還是去了那裡。
十六年白駒過隙,偌大貴胄家族,終容不下一個娼,一個早產嬰。
城西荒寒,風亦是,沈皎是哆哆嗦嗦說話的,眼前少女稚氣未脫,毫無氣勢,像是狐假虎威。
沈皎知道,沉默的少年聽到吳興沈氏這四字時在想什麼。
天色漸晚,早日完成任務,早日打道回府吃東西,沈皎足尖抵著泥地活動,準備按照劇情,刁蠻地把瘦弱的陸阿悲踹到在地。
“咳咳,你若敢對我不敬,小心……”
我打斷你的腿!
可惜西城的地未修繕,石頭大大小小陷在泥地裡,比沈皎還刁蠻。她剛抬起腳便被絆倒,直直往前摔。
正好摔向眼前的少年。
日落西山,漸漸吞噬最後一抹紅光,頸間的長命鎖與瓔珞交纏在一起,碎響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