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弟,此行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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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秀辭了崇英,一路策馬南下至枝江,於枝江再行水路。雖路程遠了,但水路順流,速度極快,至江陵不過片刻。崇秀一日之內返故居。先至軍中將調兵一事吩咐於右將軍趙廉,又將江陵剩餘兵力交付於左將軍鄧文。隨後暗中召集了四五個心腹愛將率三千精兵先行前往枝江一帶駐紮,守住夷水入江水(長江)之口。最後隻言欲與其兄共議一事,暫離數日。言罷回城中將軍府自家,去了戎裝,換上一身普通短打行裝,又帶了些乾糧銀兩。於黃昏之時出城迂行至江邊蘆葦蕩。
時值初夏,江邊蘆葦雖不繁茂,卻也是新條生發,一派青翠之色。崇秀隻隨手扯下身邊一片新嫩葦葉,置於唇邊吹出幾聲雀鳥鳴聲。少時,從蘆葦蕩各方向竄出幾個人影,立於崇秀麵前。
這幾人便是崇秀江湖上的至交好友,齊楚,林寒,姚拜和陳西。當年崇氏兄弟隨父征荊州時,幾人數次救他們父子於危難中,隨後便成生死之交。事成之後,幾人謝絕了崇氏兄弟的加官進爵之意,回歸江湖。這幾人功夫雖非個中高手,卻也不是等閒之輩。崇秀信得過他們,因此才邀其一同前往。
齊楚走上前,向崇秀一抱拳:“崇將軍,弟兄們都已準備好了,何時出發?”
崇秀忙道:“私下裡,你們莫再以將軍相稱。你我本就是兄弟,何必這般生分?”隨後又道:“事不宜遲,既然已經準備妥當,即刻出發便是。”
齊楚以眼神示意其它三人,三人會意,從旁邊一處蘆葦繁茂的地段拖出一條輕便小舟。這舟形狀甚怪,舟身狹長,頭尖尾翹,龍骨凸出,舟內船槳具固定於船舷。五人順坐倒也綽綽有餘。
齊楚又道:“此舟乃兄弟專程定製,靠船槳劃行,即使逆水而行速度也是極快。我們乘此舟連夜即可趕至枝江,入夷水至長陽。”
崇秀心下滿意,便同他們一起將船推入江水。隨後幾人挨個跳入船內。這時齊楚又開了口。
“崇大哥,你這一走,雲雀她……”
崇秀一愣,隨即拍拍他的肩。“放心,雲雀那丫頭機靈著呢。你若想妹子了飛鴿傳書與她便是。”
齊楚點點頭,不再說話。
四人俱上了船,崇秀坐於船尾掌舵,其餘四人各執一槳。在越來越濃的黃昏色中,小舟沿江駛向朦朧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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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三刻,天色已全黑。荊門城內正宵禁,各個商戶早已關門打烊,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城北金壁輝煌的荊王府在夜色中也如沉睡一般,安靜異常。王府內早已收拾停當,傭人仆婦大多已下去休息了。此時,王府後院一座豪華的寢居內,通紅的燭光在窗戶上映出兩個人影,一坐一立,像是在討論著什麼。
“黃平,本王交待的任務,可曾安排妥當?”一個文弱的聲音,正是那荊襄王崇英。
“一切都妥當了,王爺。今天在晨樓,老奴在‘梅’間剛一落座,對麵就上來兩人,隨後又來了三人,待我差不多將事情交待完了時,又上來一個少年。我看這六人各具風采,想必是有些本事的。而且其中那位女子手中的‘斑玉’更是少有的朱紅色。於是我想,六人就六人吧,便將六枚琉璃佩交與他們。他們現已繞荊北上了。”說話的身影略微蒼老,正是王府的總管黃平。
崇英站起身來,踱了幾步。“任務自然是重要,卻也萬分急不得。江陵那邊如何了?”
“回王爺,方才右路大將軍趙廉傳信至此,說是他已帶領兩萬大軍往荊門而來,不日便可到達。還有一萬人馬沿東向而行,駐於荊門之東,好監視齊氏、劉氏的動向。”
崇英點點頭。心裡似在權衡著什麼。
“黃平,吩咐下去。待趙將軍一到荊門,便即刻請到王府。本王要親自設宴為將士們接風。”
“是,王爺。”年老的身影一拱手,退出了荊王的寢居。
荊王坐回了躺椅,慢慢合上眼睛。
“現下唯一要做的,便是等……”
偌大的庭院內,林立的修竹隨風沙沙作響,仿佛斑駁的人影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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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巫山,峰巒疊嶂,峭壁陡崖,蒼翠欲滴。崖下江水砰然雷動,奔流不息。山間雲霧流連旖旎,經年不去。世人隻道其秀美,卻從未目睹其真容。
遠離江岸的一處險峰,雖能隱隱聞及江水轟鳴之聲,卻已然是一處地勢險要,隱匿於群山間的秘址。一座坐北朝南的華美大殿巋然立於山峰之上,置身雲海之間。夜色中大殿依然流光溢彩。殿門上高懸一匾額,上書鎏金“朝雲殿”三字。殿內一派寧靜,隻有分列於大殿之上兩排香燭在黑夜裡投下扭曲的光影,為這裡籠罩上一層肅殺之氣。殿中杏黃的經幡隨風飄蕩,爐內檀香悄然無息地滲入空氣。光滑的青石地板上,集結著片片夜露。門外,煙雨朦朦,一片蒼茫。
此刻,一位身著牙黃長衫的男子正長身立於殿內。他將手中瓦灰鴿子向空中一拋,鴿子繞梁三圈後便飛出大門,衝入夜幕。不一會,空中便再次響起翅膀拍打的噗噗聲。一隻深紅雨點飛進殿堂,直直向男子飛來。男子伸出左手,讓其停留在上。
男子轉過身,背對大開的正門而立。他手腳麻利地取下鴿腿上的一個小管,從裡麵抽出一張字條,借著昏暗的燭光迅速掃過,之後將字條揉成一團捏於右手掌心,用力一握。再張開五指時掌中隻剩一縷白煙。
隨後他嘴角向上彎了彎。抖手送走了信鴿。
頃刻間,殿外一陣清風掠過。黃衫男子一回頭,門口正站著一身著夜行衣的人影。那人不等黃衫男子說話,便先開了口:
“謝公子,雖然我們現在是盟友,也請你不要插手我們的事!”
他的嗓音十分古怪,像被煙熏般的沙啞飄忽。語氣分明夾雜著不悅。
那謝公子轉身一笑。“這可就怪了,我們朝雲殿接的活和你們毫不相乾吧?”
“我隻是提醒公子管好你的手下。就此彆過!”說著,一陣風似地消失在夜色中。謝公子望著門外的方向,哼笑了一聲。
“腿長在人家身上,我管得著麼……”
他轉身,唰地一聲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緩步走到第四根香燭前,在燭身上刻下幾個字:
“初八,長陽”
“看來一切都已步入正規……這下可熱鬨了。”
他輕笑一聲。之後雙手撫上案桌上點著檀香的爐子,向左轉動三圈後猛地一抬。隨著“隆”的一聲,香爐應聲而起的同時,案桌下方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地洞。
黃衫公子躬身下了地洞,青石板在他身後重新合攏。
片刻之後,石洞再次開啟。一黑衣人從中躍出。待他將機關回複原樣後,便直奔煙雨蒼茫的夜色而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