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惑 灌叢中半隱半顯著一個全身青綠,……(2 / 2)

異界(正章) 上弦弓張 8115 字 10個月前

柴石咧嘴回她一笑:“無恥之徒,竊人寶物還敢理直氣壯?”

女子霎時惱羞成怒,她一緊手中藤蘿:“便是搶了你的又如何?技不如人休要多言!”說著,暗中催動法力。四周藤蔓頓時蜂擁而至。柴石之前不知她底細,故而著了道。現下他多了個心眼,未與她硬碰硬,使了個土行之術匿了身形。藤精見狀,轉而一抖手。藤蔓悉數沒入地下,尋著那小妖蹤跡而去。

柴石原也沒想以土行之術避開藤精的圍追堵截,他不過尋個空子拖延一下。對於他們妖物,其性更類自然。自然之道,講求陰陽互補,剛柔並濟。效法此道,五行屬性均有剛柔之分。以土係來說,石為剛,土為柔;以木係來說,木為剛,藤草為柔。柴石乃頑石所化,本就要被“木”克,而藤精又屬木中極柔者,柔又克剛。而水木陣中,木係之力更會提升數倍。他斷沒想過單憑妖力敵她,取勝之道,唯今之計,還得先破了水木陣。

此刻就見漫山遍野藤蔓橫行,遮天蔽日,猶如一張綠色大網將樹林密密罩起。而那藤精早已匿了身形,不知去向。

***

羅青很快將第二個泉眼填好。與第一處不同,此處草木鬱鬱蔥蔥,也不知哪一株是“木將”。泉水乃是草木根須汲取地下水形成。水沿著裸露的根莖流淌,水勢很小。羅青隻用泥土培住植物裸根,水便滲入土中,不複流出。他籲了口氣。想起白路還在樹下等他,轉身疾步往回。

第二處泉眼距桑樹不遠,羅青很快回到樹下。那裡早已不見白路的身影。羅青看樹下散著兩枚果核還新鮮,料他沒有走遠。此時因附近泉眼被填,林中沒了水流聲,羅青不知白路能去哪裡。這一路行來沒碰見他,可見他沒有朝第二眼泉走。而樹下痕跡甚微,也不像遭遇野獸。他略一思索,想他可能是朝第三眼泉去了,便立刻往下一處泉眼趕去。

***

白路不去理會耳邊紛繁的泉響,隻悶頭向前衝。不多時,他來到響聲的源頭。

那是一處山崖形成的深穀。崖石上幾股山泉傾瀉而下,落在穀底,形成一灣淺淺的水潭。潭水清澈,最深處也才及他膝蓋。潭底儘是光滑的卵石。處身穀中,白路才發覺原先充斥四周泉流聲全部消失,隻剩這一處飛泉入潭的聲響。水聲不斷,越發襯得穀中幽靜非常。這裡空氣清涼,他心裡的焦躁與恐懼退去了不少。他四下巡視一番,沒見羅青身影,料定此處應是另一泉眼所在,自己跑錯了地方。他本想先將此處泉眼填上,望了望四周崖石,又有些犯難。山泉從崖石上飛濺而下,他若是要填堵泉眼,非得攀上崖石。可那崖石也不知被泉水衝刷了多少年,上麵黑苔蔓生,滑膩異常,攀爬十分不易。

他正煩惱間,忽聞一陣撲鼻異香。抬眼望去,隻見水潭對麵崖石下有一處突起的濕岩,岩上生著一株異草。這草通體碧綠,隻生一莖,莖上分節,每節輪生三葉,葉片纖細狹長。莖端一簇珊瑚珠狀的紫色小花,陣陣香氣便是那花散發出的。

莫非這就是此處的“木將”?白路心中嘀咕。與第一處泉眼旁的杉木相比,這草太過微小。若非它異香環繞,他根本不會注意它。但柴石說過,“木將”也可能是株千年靈草。他腦中將以往客商們所說的那種鮮翠欲滴,芬芳撲鼻,祥光瑞彩的仙草一一列了一遍,再看看眼前這株。雖然也挺香,但比起仙草,還是差了些。

他轉念又一想,再怎麼寒酸,也算是這裡的主人。他這般冒冒失失闖入,實在有失禮數。之前那株杉木,恐怕也是因此而怪罪於他們。但眼前這株草卻沒有讓他感到壓迫。白路隻知人性百態,今天到見識了草木的脾性竟也各不相同。然而這次泉眼的事怕還要請這位好脾氣的“木將”多擔待。想到這,他上前對著那株草一揖,說道:“這位瑤草前輩,我等並非有意冒犯。隻因被困林中多日,才不得已行此下策。若前輩憐我等遭遇,就請將泉流暫歇數個時辰。小子我先拜謝了。”說完,他深深一鞠。

這一套動作他絲毫沒覺得有何彆扭,隻覺得自己理當如此。待他直起身來,四周景物已與之前截然不同。他現下處身於一廣闊石洞內,石洞彎彎曲曲,不知通向何方。空中儘是那草的芳香,周圍滴水聲清脆悅耳。洞內並不黑暗,石壁上附著星星點點的磷光。細看下,那竟是一片片發光的苔蘚。

白路驚詫於眼前這一景象。他起初有些怕,後來想起客商們以前講過類似的故事。大凡山精樹怪,秉性良善的,有時會邀人前往他們的洞府。白路心想,莫不是那異草聽見他的懇求,想邀他過府一敘?

他小心邁著步子向洞中走去。越往裡行,洞中水霧越濃。石洞儘頭是一間寬闊的石室,其中水氣環繞,看不真切。白路揮了揮麵前的霧氣,隱約看見石室堂上站了個人。他上前幾步,見那人背對他而立,披頭散發,一身農家女子裝束。白路心想這位草前輩未免太寒酸了點。他也不怕,對著那身影一拜。

“敢問這位可是瑤草前輩?”

那人聽到他這聲詢問,緩緩轉過身來。白路微微抬頭,想親眼看看傳說中的仙人是何模樣。這一抬頭不要緊,他頓時心口一窒,跌坐在地,失聲叫了出來。

“娘!!你……你怎麼在這裡??!!”

身前的女子麵向他而立,那張臉儼然就是昔日白雲客棧老板娘的樣子。隻是她此刻望著白路的方向,卻沒在看他。這時白路隻覺身後一陣涼意,水霧中又出現一身影。那身影背對著他走向前方站立的女子。而那女子在見到他之後,表情凝滯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白路記得那笑容。這是那次夢中,母親提起那個她一直等候的人時才露出的幸福笑容。

那麼眼前這人,就是母親等待的那個“他”麼?

那男子背對著他,一身黑色勁裝。頭和臉都蒙在黑布中,藏了真容。他似乎與老板娘交談著什麼,白路完全聽不見。下一刻,老板娘拿起一根紅線,拈了一縷頭發係住,用剪刀齊根剪斷,又微笑著遞給那黑衣男子。白路驚訝地望著那兩人。這一幕與他夢中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那縷頭發被贈與了黑衣男子。

白路忽然很想看看此人是何模樣。他小心翼翼地挪著步子,慢慢往旁側靠去。猛然間,四周一片利器破空之聲響起,白路還未明白發生了何事,就被那黑衣男子一把摜出。他後背砸在石壁上,撞得生痛。那男子又扯著他手臂,飛快向石洞退去。電光火石間,他隻來得及看見剛才的女子已血染衣襟,躺倒在地,那姿勢竟與那日母親遇害完全一樣。

他腦中頓時一片混亂。黑衣男子的手勁之大,像要捏碎他的腕骨。他忽地被他一丟,忙亂間他隻瞥見黑布下一雙金色的眼睛,隨即膝下一涼,他頭腦清醒了過來。

此刻白路正站在那灣淺水中。他渾然不覺自己已走進了這片水潭。再抬頭看時,岩上那株香草依然如故地在那裡散發著奇異的香氣。他心下疑惑,方才那番情景究竟是真是夢?他不得而知。隻是那從崖石上飛流而下的泉水,不知何時停止了。

他心裡一陣喜悅,又對著那草拜了拜。轉身便往岸上走。剛一抬腿,他便怔住了。隻見一隻華麗的金錢豹正守在滿是卵石的岸邊,一雙金光四射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他。那雙金眼,讓他瞬間想到了剛才驚鴻一瞥的黑衣男子。

***

柴石跑了兩座山頭,藤精依然緊追不舍。他不敢與她正麵交鋒,隻盼著那兩人能儘快破了水木陣。這時他剛好經過一處山穀,低頭一看,白路正楞在水中一動不動。他不由喜上心來,衝著白路大喊:

“哎,小子!你們可填完了泉眼?!”

白路被柴石一聲驚醒,心裡忽然不再害怕。他見柴石穿梭於崖石上,後麵密密麻麻的藤蔓如影隨形,又暗暗為他捏了把汗。

“我這裡算堵上了,不知羅大哥處怎樣!”他回答柴石。

柴石見他無恙,便一頭栽倒水潭中摸到他身邊。白路見他下來,不由心急。

“你怎地下來了?那裡有豹子啊!”他用手一指岸上。

柴石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指著上麵說:“那裡還有藤精呢!彆囉嗦,快,借你寶刀一用。”

他是覺得白路那把鐮刀可能有些來頭,所以才有此一問。白路卻不明白,他訥訥地說鐮刀被羅青拿走了,沒在他身上。柴石登時心急如焚。

“你們還沒破陣,那婆娘就追來了。我對付不了她。你的刀又沒在。我們隻有在這兒等死啦!”

說話間,周圍崖石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藤蘿。它們扭曲著,如蛇一般向水潭湧來。白路看得心驚肉跳。柴石卻在一旁咦了一聲。他捅捅白路,指著對麵金錢豹蹲伏的岸邊。“怎地那邊沒藤蔓?莫不是被豹子鎮住了?”

白路聞言順著看去。果然,豹子所在的岸邊一根藤蔓也沒。偶爾從崖石上竄過去的藤蘿,在接近岸邊時也像碰到什麼東西似的迅速卷回,似乎懼怕對岸的豹子。他正想著,忽然柴石在後麵火急火燎地催他:

“快往那邊逃!那些藤下到水裡來啦!!”

說著,他一陣風似的衝向對岸。白路想動,又忌憚那豹子。金錢豹見柴石靠近。“呼”地一聲站起,四尺高的身軀抖了抖,昂首發出一聲穿林越穀的嘯叫。那嘯聲如來自雲間天上,雄渾響亮,繞穀不絕。柴石被這聲長嘯震得一趔趄,又跌回水中。白路被這驚心動魄的聲音震懾,腿一軟,麵向金錢豹直直跪在水中。漫山遍穀的藤蘿似乎也為這一聲所震撼,一瞬間都停止了蠕動。

金錢豹複又臥回岸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