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象 “水木陣被強行破壞,動搖了陣主……(1 / 2)

異界(正章) 上弦弓張 10030 字 10個月前

羅青一路尋泉水而行。每到一處,必先喚幾聲白路的名字,再動手填堵泉眼。可後來所至的三處泉眼,均未遇見白路,他不免有些擔心。此時,他已來到下一處泉眼所在。

此泉不同於他之前所見,泉水乃是從一溶洞流出,想必泉眼位於洞內。那洞不大,僅容一人通行。洞內晦暗不明,即使外麵天光大亮,裡麵仍是森寒逼人。羅青遲疑了下,右手從腰間摸出鐮刀,躬身進入洞內。

溶洞初看不大,越往裡走越寬敞。羅青發現洞中沒有野獸巢穴那種腥臊之氣,也無蝙蝠蜈蚣之類陰生族類,反而暗暗浮著一抹草香。他覺得這抹香氣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聞過。他隻本能覺得洞中並無什麼危險。

轉過幾道彎,眼前豁然開朗。洞穴儘頭是一處石崖構成的天井,四周藤蘿遍布,綠意盎然。天井正中藤蘿交織成網,細碎的陽光穿過藤間縫隙射下,而那泉流,竟是這些藤蘿自莖葉滲出的水珠彙集而成。

這方天地既明亮又陰涼。天井下方石桌石椅分列兩旁,正中有一臥榻,一素衣女子端坐其上。羅青再看那女子,不禁喜上心頭。那女子不是彆人,正是他姨娘,名叫樹華。她就是羅青口中那位知曉修行之法的親戚。

羅青喊了聲“樹姨!”,便匆匆上前。那女子聞聲抬頭,見是羅青,神色驚訝之餘,轉而又變得慍怒。她板著臉問道:“你不回家照顧你娘,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羅青有些尷尬,他歎了口氣,將自己困於林中不得出的經曆向樹華言明。誰知不說還好,一說這些,樹華當即一聲冷笑,狠狠地責問他:“好個孝子!還敢說自己回不了家?你那三年又在哪兒?將家中老母扔下,外出為銀錢賣命。當真好孝子!”

羅青聞言大驚,他忙說:“樹姨,你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你若因我不孝怪責於我,小侄認得甘心。但小侄絕不是那般見財眼開之人。”接著,他將自己這三年被賣為奴,後僥幸逃脫一事述說一遍。樹華聽了,臉色稍霽,卻還是半信半疑。

“如你所說,這三年是受了些苦。但你可知,你母親這三年又過得如何?”

羅青急道:“還望樹姨告知!”

樹華緩緩起身,天井中藤蘿的翠色映得她臉色有些發青。她走到羅青身邊,邊走邊說:“三年前,自你離家,田間勞作,燒火煮飯,哪一樣不是你母親獨自操勞?前年大旱,民不聊生,壩子裡的惡霸搶了你母親省下的存糧。你母親隻得每日以野菜果腹。一次她上山挖菜摔了腿,幸得山民發現,將她抬了回來。自那以後她便一日不如一日……去年冬天,她又身染惡疾,一病不起。現下……”

這一番話說得羅青麵無血色,他隻痛恨當初為何自己一走了之。若是留下與母親一起熬過災荒。母親也不至任人欺辱,受那些活罪。他焦急地追問樹華:“現下母親他怎樣了?!”

樹華回頭看著他,幽幽地說:“恐怕時日已無多……”

羅青如遭雷擊,麵色慘白,他心下亂成一團,喃喃自語道:“這該如何是好,現在出不了林,還不知老母怎樣……”他忽地抬起頭,對樹華說:“樹姨,你通曉道術。可否煩請樹姨幫忙解了這林中迷陣?小侄也好與樹姨回家探望母親。”

樹華聽了這話,唇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你讓我這個樣子去見她,是想讓她早日歸西麼……”說著,她發帶散落,全身透出藤蘿般的青綠色。那身素白長袍皺縮在一處,變為條條細韌的藤蔓。

***

柴石坐在水中,驚魂未定地盯著眼前那隻金錢豹。豹子則輕蔑地回望著他,也不近前,像是不喜那水。柴石左右打量了下,見藤蔓都已縮回崖石上,又看著豹子琢磨了會,頓時玩心大起,臉上賊笑連連。他用手撥弄著潭水朝豹子潑去。豹子頭沾了水,甩甩頭動動耳將水抖掉,也沒其他動作。柴石見它恁般可愛,也不再怕它,乾脆雙手掬水使勁往它身上潑。豹子被水潑中,驀地站起朝他咆哮了兩聲,嚇得柴石撒腿跑回白路身邊,嘴上還不忘嘟囔兩句:

“我當何方神聖,也不過是一大貓罷了,懼水。哈哈。”柴石自我解嘲,一把將跪著的白路從水裡拉起,“哎,你也彆拜它啦。小心折它的壽。”

白路仍有些魂不守舍,他顫顫地說:“……是它,自我一入林,便一直暗中跟隨。不知何故。”

“莫不是它見你細皮嫩肉,想叼了你去飽餐一頓?”柴石打趣他。

“不像。它若想吃我,早就動手了。怎會拖延到現在?”

他二人在水中竊竊私語,時不時對那豹子指指點點。豹子淡然地看了他們一會。搖搖尾巴,轉身向密林深處走去。柴石見它離開,忽然想起什麼,扯著白路連拖帶拽將他拖上岸。白路問他是怎麼回事,柴石故作嚴肅對他說方才有那豹子鎮著,藤蔓不敢造次,它若一走他們非得遭殃?還是趕緊跟著它為妙。

於是這二人便與那豹子隔了幾丈遠跟著。豹子走,他們也走;豹子回頭,他們立刻止步。就這樣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他們隨豹子來到一處岩溝。岩溝有數丈之寬,深不可測,其下陰濕,遍生蕨類。那豹子回望他們一眼,隨後蜷身發力,後足蹬地,“呼”地一聲騰空躍起,跳過了岩溝。柴石見他要甩下他們,不由好勝心起,念了句:“你當就你會這騰躍手段?”,就要跟著跳過去。不想卻被白路一把抓住手臂。

“你看,對麵是不是出林的道路?”

柴石細細打量著岩溝對麵。那裡山勢平緩,林木稀疏,遠處似乎蜿蜒著幾條人踩出的小道。再遠處的山間,斑駁地分布著小塊田地。三兩坐木屋隱約可見,分明是有人居住的景象。柴石點點頭,歎了句那豹子倒真好心,將他們直接帶出了林。白路聞言也是歡喜。但下一刻他又犯起愁來。現在不知羅青人在何處,他不會扔下他獨自出林。而柴石沒有拿回寶物,自然也不願離開。他們決定還是回去找到羅青為先。

正當他二人往回走時,林間忽然地動山搖,亂風大作,風勢之猛似要將那山岩樹木一並卷走。柴石緊緊攀附著一塊岩石,一手抓著白路免得他被吹走。二人頗覺古怪,照常理,山間樹林不會有此大風。柴石仔細嗅了嗅風中氣味,忽地神色一凜。

“水木之陣已破!”

白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柴石邊打望四周邊大聲向他解釋:“先天陣無不以‘風、水’為憑,現在易了它的‘水’,其‘氣’也勢必會變。大風便是由此而來。”他吐了吐口中刮進的砂石,接著說:“那藤精失了藏身之處,恐怕已在樹林某處現身了。”

***

羅青撥弄著土石,掙紮著從石下爬出。剛才樹華變化時,天井忽然一陣猛烈搖晃,井壁的岩石、藤蔓紛紛墜地。他猝不及防被落岩掩埋。幸虧這變故轉瞬即逝,他才得以逃脫。待他爬出土石堆,發現周圍敞亮了許多。原來天井已在變故中坍塌,樹華也不知去向。周圍滴水的藤蘿亂七八糟纏在一起,斷的斷,蔫的蔫,一派衰敗之象。泉流也因變故而枯竭,原本水流經的地麵露出濕滑的泥土,幽幽地反著天光。

羅青喚了幾聲“樹姨”,四周仍是寂靜一片。他料她已離去,便靠著岩石坐下,心中一團亂麻。他從未想過自小尊敬的姨娘竟是妖物。以前母親隻告訴他姨娘是修道之人,住在神仙洞府,故每年隻有夏季一月來家小聚。他從未懷疑母親的話。那位姨娘待他母親甚好,她身上總有抹青藤的香氣。他之所以困惑,正是因為他憶起那香氣與這洞穴中的氣味一模一樣。他閉上眼,童年的記憶潮水般湧進腦中。他記得當年與母親一起在田間耕作時,母親曾指著田邊一株青藤對他說:

“你看,那就是你樹姨。”

幼年的他不解地眨眨眼睛,反駁道:“不對!那是草,不是樹姨。”

母親微笑著摸摸他的頭:“你樹姨不是草,是仙家。我們家的穀子總是比山下壩子裡的熟的早,全是你樹姨在幫忙啊。你看,她操勞了一夜,都忘記戴她的首飾了。”

他不相信,蹦蹦跳跳跑去看。晨間,田間地頭的青草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露珠,晶瑩剔透,十分可愛。唯獨那株青藤,身上乾乾淨淨,沒沾染半分露氣。那時的他還是不太明白,但現在,一切昭然若揭。

原來母親早就知道。她知道樹姨是藤蘿成精,也知道她用法術催開五穀……她什麼都知道,就是不曾明說。這也怪他領悟的太晚。隻是他不明白,為何記憶中那個和藹善良的樹姨,竟會變得如此凶殘?

他沉思著,突然又想起仍在林間的白路,他怕樹華加害於他,不敢耽擱,匆匆向洞外衝去。

***

林間此時風勢已弱。樹華以藤蔓之姿飛馳在林木間,如遊蛇一般輕捷靈敏。剛才那陣地動非是她造成,而是有人強行破除陣法所致。水木之陣依先天形勢而設,若非將七處陣位的水流全部更動,陣法斷不會被破。除非……有人道行在這先天陣法之上,蓄意破壞。

她細細琢磨著,料定那人不會是凡夫俗子羅青,也不像那個張狂的土係小妖,莫非……是那個不起眼的少年人?她回想著土係小妖被解救時,那少年的確用鐮刀斷了她煉化的木藤。可若說他能為,樹華實在看不出有多少。她此刻正趕往陣法被破之處,想看看那破陣之人究竟是誰。

破陣之處與先天水木陣的“天權”位接近,天權者,前承魁位天樞,天璿,天璣三星,後接鬥位玉衡,開陽,搖光三星,平時含而不露,卻是陣中最要之位。樹華記得那陣位處是一飛瀑所成的淺灘。而那陣位之主,她也不知是誰。

正思索間,忽然前方傳來一聲驚呼。樹華望去,正是返回的白路與柴石。她心中冷笑,一抖莖蔓現身於二人麵前。

原來柴石見前方藤蔓躁動,料那藤精就快現身,他大呼一聲叫白路小心。而後藤精果然擋在他們麵前。白路這次算見了藤精的真麵目。那是個全身青綠的猙獰女子,細藤蔽體,腰間掛一佩。佩的繩結以銀色絲線編成,中間墜一塊透明的石頭。柴石一眼便看見那佩,他毫不客氣地嚷道:“卑鄙妖藤!快將寶物還我!”

藤精對他的話不予理睬,徑自打量著他身邊的白路。她怎麼看,此子也隻是一介布衣平民,哪有半點道行在身?況且如他這般神色懵懂,身形單薄之人,在人世也是碌碌之輩,難有作為,又何言修行道法?她暗自否定了之前的猜測。

這邊柴石見她半天沉默,絲毫未有歸還佩的意思。不由火起。伸出利爪直接就朝樹華撓了過去。樹華乃藤蔓之身,身形極柔,隻略略一扭便閃了過去。她見柴石氣急,嘲諷地回他道:“卑鄙?你這小妖倒是有個好寶貝,也不知使的什麼卑鄙手段才弄來的!”

柴石一撓不中,回身再撓。他憤憤道:“呸!我這寶物來的清白,豈容你這般汙蔑!”

樹華抽出紫色藤蘿,“唰”地向柴石掃去。“來路如何我管不著,隻是這好寶貝放在遊手好閒之徒身上也是浪費,不如由我收著,以後也好救助他人。”

柴石聞言氣的吐血,他厲聲喝道:“遊手好閒也比四處害人強上百倍!你還會救人?真是天大的笑話!”說著他縱身躍上一處岩石,口中念念有詞。刹那間,岩石崩裂,碎石齊齊飛向樹華。樹華隻微微一發力,四處藤蘿閃電般將碎石悉數攔下,轉眼間藤蘿中竄出無數紫藤,這紫藤正是之前縛住柴石那些。柴石見狀不妙,轉身就逃。樹華見他逃,忽然獰笑一聲,紫藤掉頭襲向呆在一邊的白路。

白路根本來不及反應,見漫天的紫藤瞬間向他撲來,他半分也動彈不得,隻緊張的一閉眼。就聽一陣劈啪之聲響起,有什麼東西自他麵前的土中竄出。再睜眼時,柴石已經擋在他麵前,全身被紫藤纏了個結實,根根藤條嵌入皮肉。白路驚得說不出話,就聽柴石啐了一口,冷笑道:

“連手無寸鐵的凡人也要欺負,夠無恥……本妖最恨倚強淩弱!”

他忽然大喝一聲,全身頓時堅如磐石,嵌進皮肉的藤條被瞬間彈出。樹華被柴石突如其來的一怒震驚。她反手催動藤條再度攻擊時,柴石已掙脫藤蔓。他雙眼血紅,揮手砸向身旁一株一抱粗的大樹,大樹轟然倒下。樹華猝不及防,放出的藤蔓皆被倒塌的大樹阻攔。她還未及撤回藤蔓。柴石箭一般竄至她身前,一把扼住她脖頸。這時就聽密林深處一聲疾呼:

“住手!!”

柴石聽見那熟悉的一聲,手不由鬆了一下。樹華見有機可乘,反手一扯,一根細藤向柴石心口襲去。這時又是一聲更急的:“樹姨!!”

柴石為那細藤所迫,放開樹華退出幾丈遠。這時羅青才匆匆從林中摸出。他急急衝到二人之間,向樹華一揖,說道:“還請樹姨手下留情,莫再與人為難。”

樹華見是羅青,麵色更陰。她冷冷道:“你若還有半點良心,就速速回家見你老母。莫在這礙事!”

羅青一急,上前道:“樹姨,請與小侄一同回家。”他麵色堅定,擋在樹華與柴石之間,不肯離去。

柴石在一旁站定,神色清明了不少。他聽著二人對話,偏了偏腦袋,回頭湊到白路身旁,悄悄對他說:“哎?我怎麼看著他們像一家人?”

白路才從剛才柴石暴怒的震驚中回過神。他小心答著柴石:“聽說羅大哥有個修道的親戚。莫非……就是這個……”他沒好說出“妖物”二字,隻得含糊帶過。